最后一个匈奴 第八章(5)
那掌柜的说的糟老头子,正在一张八仙桌上坐着,这时起身站起,一边双手一拱,一边说着“幸会”“久仰”之类的客套话。黑大头看那老头,果然正如钱庄掌柜所说,穿一件半素不白的长袍子,瘦骨伶仃,长长的脖项挑着一颗核桃一样的头,腰佝偻着,看来来一阵大风,肯定会把他吹倒。黑大头想,这哪是个活人,分明是一堆骷髅架在一起的,心中不免有些小瞧。
双方见面,闲扯了几句行话,通过姓名,那老头自称敝人姓“吴”。黑大头心急,急于想看到那二十杆钢枪,于是催促着:“亮稍。”看了枪后,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好枪。接着又看光洋,光洋也都是些响当当硬邦邦的“袁大头”。双方欢喜,接着又谈赌博的方法。最后议定,采用“押明宝”的办法,由那掌柜的执宝盒,摇子,双方下注。
掌柜的见谈妥了,便笑眯眯地从后屋里拿出一副缎子做面,镶着金边的宝盒,说这是新叫人从苏杭一带捎的,还没有用过,今天如此大赌,就用它开张吧,沾些福气。
黑大头见了,说道,将你的新宝盒,先收拾起来吧,以后再用,这次,还是用我这个土的。说着,一亮衣襟,从口袋里掏出那副陕北民间制作的土宝盒。随着衣襟一亮,那腰间的手枪把儿,也露了出来,这其实是给那吴老头和钱庄掌柜看的。钱庄掌柜看了,赶忙点头哈腰,说“就用这副,就用这副”。说着,将他的新宝盒送回屋子去了。
你道这黑大头,为啥对宝盒这样重视,原来他是久经赌场的人,那宝盒中的许多名堂,他如何不晓得。有些宝芯,是灌了铅的,任你怎么摇晃,宝芯停顿的那一刻,灌铅的那面,总在底下。有的宝芯,虽然上面并没做手脚,可是宝芯的一面,是铁的,那摇宝的,手上戴一颗磁铁做的戒指。所以任凭他怎样摇晃,最后,镶铁的这一面总在摇宝人手指这个方向停住。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吴老头,咳嗽了两声,说道:“这宝盒的事,我依了你,只是,你得依我一件事情。”
“怎么说?”黑大头问。
吴老头说道:“这里人多眼杂,叫当局发现了,我倒没有什么,于你却不好,加之,我是孤身一个,你们却十好几个弟兄,因此咱们得找个僻静严密的去处,一对一,单赌。”
“一对一,这是自然的,”黑大头笑着说,“只是,天黑以前,我还得出城,立马三刻,哪里去找这僻静的去处?”
这时,那钱庄掌柜的放下宝盒出来了,他见两个这样说,就用手指了指里屋说:“这里倒也安静,两位若不嫌舍下寒酸,就在屋里搭起场合吧!”
“你看如何?”吴老头问黑大头。
“依你!”黑大头答道。
“痛快!”吴老头微微一笑。
于是钱庄掌柜遂吩咐杨作新一伙人马,在房里饮茶,他领着黑吴二位,一挑门帘,进了里屋。
杨作新放心不下,掏出枪来,打开机头,提在手里,去那里屋巡视了一番。见里屋只一条大炕,炕上一张炕桌,地上,摆了几件茶几碗柜之类的东西,房子也只有一个门,就是直通店里的这个门。他想即便这吴老头有什么算计,谅他再加上那掌柜的也不是对手,况且黑大头的腰里,两支驳壳枪,子弹压得满满的。
杨作新回到店里,揣起枪,坐定饮茶。那钱庄掌柜的吩咐人端来一些酒菜,弟兄们行了六十里山路,有些饥渴,于是狼吞虎咽,只杨作新因肚子里有心思,只轻轻动了下筷子,又放在桌上。
这时,门里突然进来了一群姑娘,不多不少,恰好就是九位,一个一个,前来劝酒。你道这些姑娘是谁,原来紧挨钱庄,是一家妓院,这些姑娘,是那钱庄老板,原先就说定的,一旦安排就绪,酒菜入席,就让这些姑娘前来纠缠。
这些后九天的老少爷们,平日在山上,轻易不见个女人,一副身板,都是被“靠”坏了的。如今见了这水性杨花,又会使手段的下贱女人,身子早就酥了,接过劝酒,送到嘴边,别说是酒,连那酒杯儿也恨不得一口吞下去,一会儿,一个个都有七分醉了。姑娘们见这些人有了醉意,便尽力撩拨,几句风言浪语,便将除杨作新以外的其余后九天兄弟,都拽到隔壁妓院里去了。
有一个姑娘来纠缠杨作新,杨作新没有搭理。姑娘扭扭身子,要往杨作新膝盖上坐,不承想软软的屁股,碰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姑娘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明白这是短枪,心里便有些怯,不敢硬来了。一会儿,那些姑娘一人领着一个出了店门,独有这姑娘没有得手,她又羞又恼,站起身子,扭扭捏捏地走了。
杨作新喝了两声,想止住弟兄们的胡闹,可是酒上了头,谁还听他的。他怕声音大了,惊动了里屋的黑大头,于是只好作罢。只是心里,又加了几分小心,明白今天这件事情是在劫难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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