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首或多首旋律齐响……
席德在床上坐起来。苏菲和艾伯特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爸爸为何要写那最后一章呢?难道只是为了展示他对苏菲的世界的影响力吗?她满腹心事地洗了一个澡,穿好衣服,很快地用过早餐,然后就漫步到花园里,坐在秋千上。
她同意艾伯特的说法。花园宴会里唯一有道理的东西就是他的演讲。爸爸该不会认为席德的世界就像苏菲的花园宴会一样乱七八糟吧?还是他认为她的世界最后也会消失呢?还有苏菲和艾伯特。他们的秘密计划最后怎么了?他是不是要席德自己把这个故事继续下去?还是他们真的溜到故事外面去了?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呢?她突然有一种想法。如果艾伯特和苏菲真的溜到故事外面去了,讲义夹里的书页上就不会再提到他们了。因为很不幸的,书里所有的内容爸爸都很清楚呀。
可不可能在字里行间有别的意思?书里很明显地暗示有这种可能性。坐在秋千上,她领悟到她必须把整个故事至少重新再看一遍。
当白色的宾士轿车开进花园里时,艾伯特把苏菲拉进密洞中。
然后他们便跑进树林,朝少校的小木屋方向跑去。
“快!”艾伯特喊。“我们要在他开始找我们之前完成。”
“我们现在已经躲开他了吗?”
“我们正在边缘。”他们划过湖面,冲进小木屋。艾伯特打开地板上的活门,把苏菲推进地窖里。然后一切都变黑了。
计划过完生日后几天里,席德进行着她的计划。她写了好几封信给哥本哈根的安妮,并打了两三通电话给她。她同时也请朋友和认识的人帮忙,结果她班上几乎半数的同学都答应助她一臂之力。
在这期间她也抽时间重读《苏菲的世界》。这不是一个读一次就可以的故事。在重读时,她脑海中对于苏菲和艾伯特在离开花园宴会后的遭遇,不断有了新的想法。
六月二十三日星期六那一天大约九点时,她突然从睡眠中惊醒。她知道这时爸爸已经离开黎巴嫩的营区。现在她只要静心等待就可以了。她已经把他这天最后的行程都详详细细计划妥当。
那天上午,她开始与妈妈一起准备仲夏节的事。席德不时想起苏菲和她妈妈安排仲夏节宴会的情景。不过这些事都已经发生了,已经完了,结束了。可是到底有没有呢?他们现在是不是也到处走来走去,忙着布置呢?苏菲和艾伯特坐在两栋大房子前的草坪上。房子外面可以看到几个难看的排气口和通风管。一对年轻的男女从其中一栋房屋里走出来。男的拿着一个棕色的手提箱,女的则在肩上背了一个红色的皮包。一辆轿车沿着后院的一条窄路向前开。
“怎么了?”苏菲问。
“我们成功了!”
“可是我们现在在哪里呢?”
“在奥斯陆。”
“你确定吗?”
“确定。这里的房子有一栋叫做‘新宫’,是人们研习音乐的地方。另外一栋叫做‘会众学院’,是一所神学院。他们在更上坡一点的地方研究科学,并在山顶上研究文学与哲学。”
“我们已经离开席德的书,不受少校的控制了吗?”
“是的。他绝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可是当我们跑过树林时,我们人在哪里呢?”
“当少校忙着让乔安的爸爸的车撞到苹果树时,我们就逮住机会躲在密洞里。那时我们正处于胚胎的阶段。我们既是旧世界的人,也是新世界的人。可是少校绝对不可能想到我们会躲在那里。”
“为什么呢?”
“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放我们走,那就像一场梦一样,当然他自己也有可能参与其中。”
“怎么说呢?”
“是他发动那辆白色的宾士车的。他可能尽量不要看见我们。
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以后,他可能已经累惨了……”
此时,那对年轻的男女距他们只有几码路了。苏菲觉得自己这样和一个年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坐在草地上真是有点窘。何况她需要有人来证实艾伯特说的话。
于是,她站起来,走向他们。
“打搅一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条街叫什么名字?”
可是他们既不回答她,也没有注意到她。
她很生气,又大声问了一次。
“人家问你,你总不能不回答吧?”
那位年轻的男子显然正在专心向他的同伴解释一件事情。
“对位法的形式是在两个空间中进行的。水平的和垂直的,前者是指旋律,后者是指和声。总是有两种以上的旋律一齐响起……”
“抱歉打搅你们,可是……”
“这些旋律结合在一起,尽情发展,不管它们合起来效果如何。
可是它们必须和谐一致。事实上那是一个音符对一个音符。”
多么没礼貌呀!他们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苏菲又试了一次。她站在他们前面,挡住他们的去路。
他们却擦身而过。
“起风了。”女人说。
苏菲连忙跑回艾伯特所在的地方。
“他们听不见我说话!”她绝望地说。这时她突然想起她梦见席德和金十字架的事。
“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虽然我们溜出了一本书,可是我们却别想和作者拥有一样的身分。不过我们真的是在这里。从现在起,我们将永远不会老去。”
“这是不是说我们永远不会和我们周遭的人有真正的接触?”
“一个真正哲学家永不说‘永不’。现在几点了?”
“八点钟。”
“喔,当然了,和我们离开船长弯的时间一样。”
“今天席德的父亲从黎巴嫩回来。”
“所以我们才要赶快。”
“为什么呢?这话怎么说?”
“你不是很想知道少校回到柏客来山庄后会发生什么事吗?”
“当然啦,可是……”
“那就来吧!”
他们开始向城市走去。路上有几个人经过他们,可是他们都一直往前走,好像没看到苏菲和艾伯特似的。
整条街道旁边都密密麻麻停满了车。艾伯特在一辆红色的小敞篷车前停了下来。
“这辆就可以,”他说。“我们只要确定它是我们的就好了。”
“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还是向你解释一下好了。我们不能随随便便开一辆属于这城里某个人的车子。你想如果别人发现这辆车没有人开就自动前进,那会发生什么事呢?何况,我们还不见得能发动它。”
“那你为什么选这辆敞篷车呢?”
“我想我在一部老片里看过它。”
“听着,我很抱歉,但我可不想继续和你打哑谜了。”
“苏菲,这不是一部真的车。它就像我们一样,别人在这里看到的是一个空的停车位,我们只要证实这点就可以上路了。”
他们站在车子旁边等候。过了一会儿,有个男孩在人行道上骑了一辆脚踏车过来。他突然转个弯,一直骑过这辆红敞篷车,骑到路上去了。
“你看到没?这辆车是我们的。”
艾伯特把驾驶座另外一边的车门打开。
“请进!”他说,于是苏菲就坐进去了。
他自己则进了驾驶座。车钥匙正插在点火器上。他一转动钥匙,引擎就发动了。
他们沿着城市的南方前进,很快就开到了卓曼(Dramman)公路上,并经过莱萨克(Lysaker)和桑德维卡(Sandvika)。他们一路看到愈来愈多的仲夏节火堆,尤其是在过了卓曼以后。
“已经是仲夏了,苏菲。这不是很美妙吗?”
“而且这风好清新、好舒服呀!还好我们开的是敞篷车。艾伯特,真的没有人能够看见我们吗?”
“只有像我们这一类的人。我们可能会遇见其中几位。现在几点了?”
“八点半了。”
“我们必须走几条捷径,不能老跟在这辆拖车后面。”
他们转个弯,开进了一块辽阔的玉米田。苏菲回头一看,发现车子开过的地方,玉米秆都被压平了,留下一条很宽的痕迹。
“明天他们就会说有一阵很奇怪的风吹过了这片玉米田。”艾伯特说。
操纵艾勃特少校刚刚从罗马抵达卡斯楚普机场。时间是六月二十三日星期六下午四点半。对于他来说,这是个漫长的一天。卡斯楚普是他行程的倒数第二站。
他穿着他一向引以为豪的联合国制服,走过护照检查站。他不仅代表他自己和他的国家,也代表一个国际司法体系,一个有百年传统、涵盖全球的机构。
他身上只背着一个飞行背包。其他的行李都在罗马托运了。他只需要举起他那红色的护照就行了。
“我没有什么东西要报关。”
还有将近三个小时,开往基督山的班机才会起飞。因此,他有时间为家人买一些礼物。他已经在两个星期前把他用毕生心血做成的礼物寄给席德了。玛丽特把它放在席德床边的桌子上,好让她在生日那天一觉醒来就可以看到那份礼物。自从那天深夜他打电话向席德说生日快乐后,他就没有再和她说过话了。
艾勃特买了两三份挪威报纸,在酒吧里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并叫了一杯咖啡。他还没来得及浏览一下标题,就听到扩音器在广播:“旅客艾勃特请注意,艾勃特,请和SAS服务台联络。”
怎么回事?他的背脊一阵发凉。他该不会又被调回黎巴嫩吧?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快步走到SAS服务台。
“我就是艾勃特。”
“有一张紧急通知要给你。”
他立刻打开信封。里面有一个较小的信封。上面写着;请哥本哈根卡斯楚普机场SAS服务台转交艾勃特少校。
艾勃特忐忑不安地拆开那个小信封。里面有一张短短的字条:亲爱的爸爸:欢迎你从黎巴嫩回来。你应该可以想到,我真是等不及你回来了。原谅我请人用扩音器呼叫你。因为这样最方便。
PS:很不幸的,乔安的爸爸已经寄来通知,要求赔偿他那辆被窃后撞毁的宾士轿车。
PS.PS:当你回来时,我可能正坐在花园里。可是在那之前,我可能还会跟你联络。
PS.PS.PS:我不敢一次在花园里停留太久。在这种地方,人很容易陷到土里去。我还有很多时间准备欢迎你回家呢。
爱你的席德艾勃特少校的第一个冲动是想笑。可是他并不喜欢像这样被人操纵。他一向喜欢做自己生命的主宰。但现在这个小鬼却正在黎乐桑指挥他在卡斯楚普的一举一动!她是怎么办到的?他把信封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开始慢慢地向机场的小型购物商场走过去。他刚要进入一家丹麦食品店时,突然注意到店里的橱窗上贴了一个小信封。上面用很粗的马克笔写着:艾勃特少校。艾勃特把它从橱窗上拿下来,并打开它:私人信函。请卡斯楚普机场的丹麦食品店转交艾勃特少校。
亲爱的爸爸:请买一条很大的丹麦香肠,最好是有两磅重的。妈可能会想要一条法国白兰地香肠。
PS:丹麦鱼子酱也不赖。
爱你的席德艾勃特转一圈。她不会在这儿吧?玛丽特是不是让她飞到哥本哈根,好让她在这里跟他会合呢?这是席德的笔迹没错……突然间这位联合国观察员觉得自己正在被人观察。仿佛有人正在遥控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小孩子抓在手里的洋娃娃。
他进入食品店,买了一条两磅重的腊肠,一条白兰地香肠和三罐丹麦鱼子酱。然后便沿着这排商店逛过去。他已经决定也要给席德买一份恰当的礼物。是计算机好呢,还是一架小收音机?嗯,对了,就买收音机。
当他走到卖电器的商店时,他看到橱窗上也贴了一个信封。这回上面写着:请卡斯楚普机场最有趣的商店转交艾勃特少校。里面的字条上写着:亲爱的爸爸:苏菲写信问候你,并且谢谢你,因为她那很慷慨的父亲送了她一个迷你电视兼调频收音机做为生日礼物。那些玩意都是骗人的,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也只不过是个小把戏而已。不过,我必须承认,我和苏菲一样喜欢这些小把戏。
PS:如果你还没有到那儿,丹麦食品店和那家很大的烟酒免税商店还有更进一步的指示。
PS.PS:我生日时得到了一些钱,所以我可以资助你三百五十元买那架迷你电视。顺便告诉你,我已经把火鸡的肚子填好料了,也做了华尔道夫沙拉。
爱你的席德一架迷你电视要九八五丹麦克朗。但比起艾勃特被女儿的诡计耍得团团转这件事,当然只能算是小事一桩。她到底在不在这里呢?从这时候起,他无论到哪里都留神提防。他觉得自己像个间谍,又像个木偶。他这可不是被剥夺了基本人权了吗?他也不得不到免税商店去。那儿又有一个写有他名字的信封。
这整座机场好像变成了一个电脑游戏,而他则是那个游标。他看着信封里的字条:请卡斯楚普机场免税商店转交艾勃特少校:我只想要一包酒味口香糖和几盒杏仁糖。记住,这类东西在挪威要贵得多。我记得妈很喜欢Campari。
PS:你回家时一路上可要提高警觉,因为你大概不想错过任何重要的信息吧?要知道,你女儿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
爱你的席德艾勃特绝望地叹了口气,可是他还是进入店里,买了席德所说的东西。然后他便提了三个塑胶袋,背了一个飞行包,走向第二十八号登机门去等候他的班机。如果还有任何信,那他是看不到了。
然而,他看到第二十八号登机门的一根柱子上也贴了一个信封:“请卡斯楚普机场第二十八号登机门转艾勃特少校”。上面的字也是席德的笔迹,但那个登机门的号码似乎是别人写的。但究竟是不是,也无从比对,因为那只是一些数字而已。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背靠着墙,把购物袋放在膝盖上。就这样,这位一向自负的少校坐得挺直,目光注视前方,像个第一次自己出门的孩子。他心想,如果她在这儿,他才不会让她先发现他呢!他焦急地看着每一位进来的旅客。有一阵子,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密切监视的敌方间谍。当旅客获许登机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是最后一个登机的人。当他交出他的登机证时,顺便撕下了另外一个贴在报到台的白色信封。
苏菲和艾伯特已经经过布列维克(Brevik),没多久就到了通往卡拉杰罗(Krager)的出口。
“你的时速已经开到一八O英里了。”苏菲说。
“已经快九点了。他很快就要在凯耶维克机场着陆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因为超速被抓的。”
“万一我们撞到别的车子怎么办?”
“如果是一辆普通的车子就没关系,但如果是一辆像我们一样的子……”
“那会怎样?”
“那我们就要非常小心。你没注意到我们已经超过了蝙蝠侠的车……”
“没有。”
“它停在维斯特福(Vestfold)的某个地方。”
“想超这辆游览车可不容易。路两旁都是浓密的树林。”
“这没有什么差别。你难道就不能了解这点吗?”
说完后,他把车子调个头就开进树林里,直直穿过那些浓密的树木。
苏菲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
“就算开进一堵砖墙,我们也不会有感觉的。”
“这只表示,和我们周遭的东西比起来,我们只不过是空气里的精灵而已。”
“不,你这样说就本末倒置了。对我们来讲,我们周遭的现实世界才是像空气一般的奇怪东西。”
“我不懂。”
“那请你听好:很多人以为精灵是一种比烟雾还要‘缥缈’的东西。这是不对的。相反的,精灵比冰还要固体。”
“我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
“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男人,他不相信世上有天使。有一天,他到树林里工作时,有一个天使来找他。”
“然后呢?”
“他们一起走了一会儿。然后那个人转向天使说:‘好吧,现在我必须承认世上真的有天使。可是你不像我们一样真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天使问。这人回答道:‘我们刚才走到那块大石头的时候,我必须绕过去,而你却是直接走过去。’天使听了很惊讶,便说道:‘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刚才我们经过了一个沼泽吗?我们两个都直接穿过那阵雾气。那是因为我们比雾气更固体呀?”
“啊!”
“我们也是这样,苏菲。精灵可以穿过铁门。没有坦克或轰炸机可以压垮或炸毁任何一种由精灵做的东西。”
“这倒是挺令人安慰的。”
“我们很快就要经过里棱(Ris&r)。而从我们离开少校的小木屋到现在顶多只有一个小时。我真想喝一杯咖啡。”
当他们经过费安(Fiane),还没到桑德雷德(S&ndeled)时,在路的左边看到了一家名叫灰姑娘的餐馆。艾伯特将车子调头,停在它前面的苹地上。
在餐馆里,苏菲试着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可乐,却举不起来。那瓶子似乎被粘紧了。在柜台另一边,艾伯特想把他在车里发现的一个纸杯注满咖啡。他只要把一根杆子压下就可以了,但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仍压不下去。
他气极了,于是向其他的顾客求助。当他们都没有反应时,他忍不住大声吼叫,吵得苏菲只好把耳朵遮起来:“我要喝咖啡!”
他的怒气很快就消失了,然后就开始大笑,笑得弯了腰。他们正要转身离去时,一个老妇人从她的椅子上站起来,向他们走过来。
她穿着一条鲜艳的红裙,冰蓝色的羊毛上衣,绑着白色的头巾。这些衣服的颜色和形状似乎比这家小餐馆内的任何东西都要鲜明。
她走到艾伯特身旁说:“乖乖,小男孩,你可真会叫呀!”
“对不起。”
“你说你想喝点咖啡是吗?”
“是的,不过……”
“我们在这附近有一家店。”
他们跟着老妇人走出餐馆,沿着屋后一条小路往前走。走着走着,她说:“你们是新来的?”
“我们不承认也不行。”艾伯特回答。
“没关系。欢迎你们来到永恒之乡,孩子们。”
“那你呢?”
“我是从格林童话故事来的。这已经是将近两百年前的事了。
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呢?”
“我们是从一本哲学书里出来的。我是那个哲学老师,而这是我的学生苏菲。”
“嘻嘻!那可是一本新书哩!”
他们穿过树林,走到一小块林间空地。那儿有几栋看起来很舒适的棕色小屋。在小屋之间的院子里,有一座很大的仲夏节火堆正在燃烧,火堆旁有一群五颜六色的人正在跳舞。其中许多苏菲都认得,有白雪公主和几个小矮人、懒杰克、福尔摩斯和小飞侠。小红帽和灰姑娘也在那儿。许多不知名的熟悉的人物也围在火堆旁,有地精、山野小精灵、半人半羊的农牧神、巫婆、天使和小鬼。苏菲还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巨人。
“多热闹呀!”艾伯特喊。
“这是因为仲夏节到了,”老妇人回答说。“自从瓦普几司之夜(编按:五月一日前夕,据传在这一夜,女妖们会聚在布罗肯山上跳舞)过后,我们就不曾像这样聚在一起了。那时我们还在德国呢。我只是到这里来住一阵子的。你要的是咖啡吗?”
“是的。麻烦你了。”
直到现在,苏菲才注意到所有的房子都是姜饼、糖果和糖霜做的。有几个人正直接吃着屋子前面的部分。一个女面包师正走来走去,忙着修补被吃掉的部分。苏菲大着胆子在屋角咬了一口,觉得比她从前所吃过的任何东西都更香甜美味。
过一会儿,老妇人就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了。
“真的很谢谢你。”
“不知道你们打算用什么来支付这杯咖啡?”
“支付?”
“我们通常用故事来支付。一杯咖啡只要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就够了。”
“我们可以讲一整个关于人类的不可思议的故事,”艾伯特说,“可是很遗憾我们赶时间。我们可不可以改天再回来付?”
“当然可以。但你们为什么会这么赶时间呢?”
艾伯特解释了他们要做的事。老妇人听了以后便说:“我不得不说你们真是太嫩了。你们最好快点剪断你们和那凡人祖先之间的脐带吧,我们已经不需要他们的世界了。我们现在是一群隐形人。”
艾伯特和苏菲匆忙赶回灰姑娘餐馆去开他们那辆红色的敞篷车。这时车旁正有一位忙碌的母亲为她的小男孩把尿。
他们风驰电掣地开过树丛和荆棘,并不时走天然的捷径,很快地就到了黎乐桑。
从哥本哈根开来的SK八七六号班机二十一点三十五分在凯耶维克机场着陆。当飞机在哥本哈根的跑道上滑行时,艾勃特少校打开了那个贴在报到台上的信封。里面的字条写着:致:艾勃特少校,请在他于一九九O年仲夏节在卡斯楚普机场交出他的登机证时转交。
亲爱的爸爸:你可能以为我会在哥本哈根机场出现。可是我对你的行踪的控制要比这更复杂。爸,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可以看到你。老实说,我曾经去拜访过许多许多年前卖一面魔镜给曾祖母的那个很有名的吉普赛家庭,并且买了一个水晶球。此时此刻,我可以看到你刚在你的位子上坐下。请客我提醒你系紧安全带,并把椅背竖直,直到“系紧安全带”的灯号熄灭为止。飞机一起飞,你就可以把椅背放低,好好地休息。在你回到家前,你需要有充分的休息。黎乐桑的天气非常好,但气温比黎巴嫩低了好几度。祝你旅途愉快。
你的巫婆女儿、镜里的皇后和反讽的最高守护神席德敬上艾勃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气,或者只是疲倦而无奈。然后他开始笑起来。他笑得如此大声,以至于别的乘客转过身来瞪着他,然后飞机就起飞了。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但两者之间当然有很大的不同。他的做法只影响到苏菲和艾伯特,而他们毕竟只是虚构的人物。
他按照席德所建议的,把椅背放低,开始打瞌睡。一直到通关后,站在凯耶维克机场的入境大厅时,他才完全清醒。这时他看到有人在示威。
总共有八个或十个大约与席德一般大的年轻人。他们手里举的牌子上写着:“爸爸,欢迎回家!“席德正在花园里等候。”反讽万岁!”
最糟的是他不能就这样跳进一辆计程车,因为他还要等他的行李。这段时间,席德的同学一直在他旁边走来走去,使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那些牌子。然后有一个女孩走上来,给了他一束玫瑰花,他就心软了。他在一个购物袋里摸索,给了每个示威者一条杏仁糖。这样一来只剩下两条给席德了。他领了行李后,一个年轻人走过来,说他是“镜子皇后”的属下,奉命要载他回柏客来山庄。其他的示威者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他们的车子开在E一八号路上,沿途经过的每一座桥和每一条隧道都挂着布条,写着:“欢迎回家!”火鸡已经好了。…‘爸,我可以看见你!”
当他在柏客来山庄的门口下车时,艾勃特松了一口气,并给了那位开车送他的人一百块钱和三罐象牌啤酒表示感谢。
他的妻子玛丽特正在屋外等他。在一阵长长的拥抱之后,他问:“她在哪里?”
“坐在平台上面。”
艾伯特和苏菲把那辆红色的敞篷车停在黎乐桑诺芝(Norge)旅馆外的广场上时,已经是十点十五分了。他们可以看到远处的列岛有一座很大的火堆。
“我们怎样才能找到柏客来山庄呢?”苏菲问。
“我们只好到处碰运气了。你应该还记得少校的小木屋里的那幅画吧。”
“我们得赶快了。我想在他抵达前赶到那儿。”
他们开始沿着较小的路到处开,然后又开上岩堆和斜坡。有一个很有用的线索就是柏客来山庄位于海边。
突然间,苏菲喊:“到了!我们找到了!”
“我想你说得没错,可是你不要叫这么大声好吗?”
“为什么?又没有人会听到我们。”
“苏菲,在我们上完了一整门哲学课之后,你还是这么妄下结论,真是使我很失望。”
“我知道,可是……”
“你不会以为这整个地方都没有巨人、小妖精、山林女神和好仙女吧?”
“喔,对不起。”
他们开过大门口,循着石子路到房子那儿。艾伯特把车停在草坪上的秋千旁。在不远处放着一张有三个位子的桌子。
“我看见她了!”苏菲低声说。“她正坐在平台上,就像上次在我梦里一样。”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座花园多么像你在苜蓿巷的园子呢?”
“嗯,真的很像。有秋千呀什么的。我可以去找她吗?”
“当然可以。你去吧,我留在这里。”
苏菲跑到平台那儿。她差点撞到席德的身上,但她很有礼貌地坐在她旁边。
席德坐在那儿,闲闲地玩弄着那条系小舟的绳索。她的左手拿着一小张纸,显然正在等待。她看了好几次表。
苏菲认为她满可爱的。她有一头金色的卷发和一双明亮的绿色眼睛,身穿一件黄色的夏装,样子有点像乔安。
虽然明知道没有用,但苏菲还是试着和她说话。
“席德,我是苏菲!”
席德显然没有听到。
苏菲跪坐着,试图在她耳朵旁边大喊:“你听得到我吗?席德,还是你既瞎又聋呢?”
她是否曾把她的眼睛稍微张大一点呢?不是已经有一点点迹象显示她听见了一些什么吗?她看看四周,然后突然转过头直视着苏菲的眼睛。她视线的焦点并没有放在苏菲身上,仿佛是穿透苏菲而看着某个东西一般。
“苏菲,不要叫这么大声。”艾伯特从车里向她说。“我可不希望这花园里到处都是美人鱼。”
于是苏菲坐着不动。只要能靠近席德她就心满意足了。
然后她听到一个男人用浑厚的声音在叫:“席德!”
是少校!穿着制服,戴着蓝扁帽,站在花园最高处。
席德跳起来,跑向他。他们在秋千和红色的敞篷车间会合了。
他把她举起来,转了又转。
席德坐在平台上等候她的父亲。自从他在卡斯楚普机场着陆后,她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想到他一次,试着想象他在哪里,有什么反应。她把每一次的想法都记在一张纸上,整天都带着它。
万一他生气了怎么办?可是他该不会以为在他为她写了一本神秘的书以后,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吧?她再度看看表。已经十点十五分了。他随时可能会到家。
不过,那是什么声音?她好像听到了一种微弱的呼吸声,就像她梦见苏菲的情景一样。
她很快转过头。——定有个什么东西,她很确定。可是到底是什么呢?也许是夏夜的关系吧。
有几秒钟,她觉得好像又听见了什么声音。
“席德!”
她把头转到另外一边。是爸爸!他正站在花园的最高处。
席德跳起来跑向他。他们在秋千旁相遇。他把她举起来,转了又转。席德哭起来了,而她爸爸则忍住了眼泪。
“你已经变成一个女人了,席德!”
“而你真的变成了作家。”
席德用身上那件黄色的洋装擦了擦眼泪。
“怎样,我们现在是不是平手了?”
“对,平手了。”
他们在桌旁坐下。首先席德向爸爸一五一十地诉说如何安排卡斯楚普机场和他回家的路上那些事情。说着说着,他们俩不时爆出一阵又一阵响亮的笑声。
“你没有看见餐厅里的那封信吗?”
“我都没时间坐下来吃东西,你这个小坏蛋。现在我可是饿惨了。”
“可怜的爸爸。”
“你说的关于火鸡的事全是骗人的吧?”
“当然不是!我都弄好了。妈妈正在切呢。”
然后他们又谈了关于讲义夹和苏菲、艾伯特的故事,从头讲到尾,从尾又讲到头。
然后席德的妈妈就端着火鸡、沙拉、粉红葡萄酒和席德做的乡村面包来了。
当爸爸正说到有关柏拉图的事时,席德突然打断他:“嘘!”
“什么事?”
“你听到没有?好像有个东西在吱吱叫。”
“没有。”
“我确定我听到了。我猜大概只是一只地鼠。”
当妈妈去拿另外一瓶酒时,席德的爸爸说:“可是哲学课还没完全结束呢。”
“是吗?”
“今晚我要告诉你有关宇宙的事情。”
在他们开始用餐前,他说:“席德现在已经太大,不能再坐在我的膝盖上了。可是你不会。”
说完他便一把搂住玛丽特的腰,把她拉到他的怀中。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始吃东西。
“想想你就快四十岁了……”
当席德跳起来冲向她父亲时,苏菲觉得自己的眼泪不断涌出。
她永远没法与她沟通了……苏菲很羡慕席德,因为她生下来就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当席德和少校坐在餐桌旁时,艾伯特按了一下汽车的喇叭。
苏菲抬起头看。席德不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吗?她跑到艾伯特那儿,跳进他旁边的座位上。
“我们在这儿坐一下,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他说。
苏菲点点头。
“你哭了吗?”
她再度点头。
“怎么回事?”
“她真幸运,可以做一个真正的人……她以后会长大,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我敢说她一定也会生一些真正的小孩……”
“还有孙子,苏菲。可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这就是我在哲学课开始时想要教你的事情。”
“这话怎么说呢?”
“她的确是很幸运,这点我同意。但是有生必然也会有死,因为生就是死。”
“可是,曾经活过不是比从来没有恰当地活要好些吗?”
“我们当然不能过像席德或少校那样的生活。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也永远不会死。你不记得树林里那位老妇人说的话了吗?我们是一些隐形人。她还说她已经两百岁了。在他们那个仲夏节庆祝会上,我看到一些已经三千多岁的人……”
“也许我最羡慕席德的是……她的家庭生活。”
“可是你自己也有家呀。你还有一只猫、两只鸟和一只乌龟。”
“可是我们把那些东西都抛在身后了,不是吗?”
“绝不是这样,只有少校一个人把它抛在身后。他已经打上了最后一个句点了,孩子,他以后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这是不是说我们可以回去了?”
“随时都可以,可是我们也要回到灰姑娘餐厅后面的树林里去交一些新朋友。”
艾勃特一家开始用餐。苏菲有一度很害怕他们的情况会像苜蓿巷哲学花园宴会一样,因为有一次少校似乎想把玛丽特按在桌上,可是后来他把她拉到了怀中。
艾伯特和苏菲那辆红色的敞篷车停的地方距少校一家人用餐之处有好一段距离。因此他们只能偶尔听见他们的对话。苏菲和艾伯特坐在那儿看着花园。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思索所有的细节和花园宴会那悲哀的结局。
少校一家人一直在餐桌旁坐到将近午夜才起身。席德和少校朝秋千的方向走去。他们向正走进他们那栋白屋的妈妈挥手。
“你去睡觉好了,妈。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呢。”
那轰然一响
;
……我们也是星尘……
席德舒服地坐在秋千上,靠在爸爸身旁。已经将近午夜了。他们坐在那儿眺望海湾,明亮的天空有几颗星星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温柔的海浪一波波拍打在平台下的礁岩上。
爸爸打破沉默。
“想起来真是很奇怪,我们居然住在宇宙这样一个小小的星球上。”
“嗯......”
“地球只是许多围绕太阳运行的星球之一,但它却是唯一有生命的星球。”
“会不会也是整个宇宙中唯一的一个?”
“可能。但宇宙也可能到处充满了生命,因为宇宙之大是无法想象的。其间的距离如此遥远,因此我们只能以光分和光年来计算。”
“什么是光分和光年?”
“一光分就是光线在一分钟内可走的距离,这是非常长的距离,因为光线在太空每秒钟可以走三十万公里。这表示一光分就是三十万乘以六十,也就是一千八百万公里。一光年就是将近十兆公里。”
“那太阳有多远呢?”
“它距离地球有八光分多一点。炎热的六月天照在我们脸上的温暖太阳光,可是在太空中走了八分钟才到我们这儿来的。”
“然后呢?”
“地球到太阳系最远的一颗星球冥王星的距离大约有五光时。
当天文学家透过天文望远镜观察冥王星的时候,事实上他看的是五个小时以前的冥王星。我们也可以说冥王星的画面要花五个小时才能传到这里。”
“实在有点难以想象,但我想我可以了解。”
“很好,席德,但是你要知道我们人类只是刚开始了解宇宙而已。我们的太阳只是银河里四千亿个星球当中的一个,这个银河有点像是一个很大的铁饼。我们的太阳刚好位于其中一个螺旋臂上。
当我们在晴朗的冬日夜晚仰望星星时,会看见一条由星星构成的宽带子,那是因为我们正好看到银河的中心。”
“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瑞典文才把银河称为‘冬之街’吧。”
。“在银河系中,离我们最近的一颗恒星距地球有四光年,也许它正在我们这个岛的上方。此时此刻,如果那颗星球上有一个人正用一具强力的天文望远镜对着柏客来山庄看的话,他看到的将是四年前的柏客来山庄。他也许会看到一个十一岁女孩正坐在秋千上晃动她的双腿。”
“真不可思议。”
“可是这还是最近的一颗。整个银河(或称星云)共有九万光年这么宽,也就是说光线从银河的一端传到另外一端要花九万年的时间。当我们注视着银河中一颗距离我们有五万光年的星星时,我们看到的是那颗星球在五万年以前的情形。”
“这么大的空间实在是我这个小脑袋难以想象的。”
“我们只要眺望太空,所看到的一定是从前的太空。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现在的宇宙是什么模样。我们只知道它当时如何。当我们仰望一颗距我们有几千光年的星球时,我们事实上是回到了几千年前的太空。”
“真是不可思议极了。”
“因为我们眼中所见的一切事物都以光波的形式出现,这些光波需要时间才能传过太空。我们可以拿打雷来做比方。我们总是在看见闪电后才听见打雷的声音,这是因为声波传送的速度比光波慢。当我听到一阵雷鸣时,我听到的声音事实上已经发出了一会儿。各星球间的情况也是这样。当我看到一颗几千光年之外的星星时,就好像见到几千年前发出的‘雷声’一样。”
“嗯,我明白了。”
“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谈的还只是我们的银河系。天文学家说,宇宙间大约有一千亿像这样的银河系,而每一个银河系都包含一千亿左右的星球。我们称距我们的银河最近的一个银河系为仙女座星云。它距我们的银河系约有两百万光年。就像我们刚才所说的,这表示那个银河系的光线要花两百万年才能到达我们这里。
同时也表示当我们看见高空中的仙女座星云时,我们看到的是它在两百万年前的情形。如果在这个星云内有一个人正在观测星球——我可以想象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家伙现在正用天文望远镜对准地球——他是看不到我们的。如果他运气好的话,倒是可以看见几个扁脸的尼安德原人。”
“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我们今天所知的最远的银河系距我们大约有一百亿光年。当我们收到来自那些银河系的信号时,我们事实上是收到一百亿年前的人所发出的信号。这个时间大约是太阳系历史的两倍。”
“我的头都昏了。”
“虽然我们很难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但天文学家已经发现一种现象,它将对我们的世界观有很大的影响。”
“什么现象?”
“太空中的银河系显然没有一个留在固定的位置。宇宙中所有的银河系都以极快的速度彼此分开,愈离愈远。它们离我们愈远,移动的速度就愈快。这表示各银河系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增加。”
“我正试着想象这幅画面。”
“如果你有一个气球,而你在它的表面画上许多黑点。然后你愈吹它,那些黑点就分得愈开。这就是宇宙间各银河系所发生的现象。我们说宇宙在扩张。”
“怎么会这样呢?”
“大多数天文学家都认为,宇宙扩张的现象只可能是一个原因造成的。那就是:在大约一百五十亿年以前,宇宙间所有的物质都集中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内。由于物质密度极高,再加上重力的作用,使得这些物质温度高得吓人。温度日趋上升的结果,这一团紧密的物质终于爆炸了。我们称这个现象为‘宇宙大爆炸’。”
“挺吓人的。”
“宇宙大爆炸使得宇宙中所有的物质都向四面扩散。当这些物质碎片逐渐冷却后,就形成各个星球、银河系、卫星与行星……”
“你不是说宇宙还在继续扩张吗?”
“是的。而它扩张的理由正是由于一百多亿年前的这次大爆炸。因此目前宇宙各星球并没有固定不变的位置,宇宙仍然在形成中。它是一次爆炸后的产物。各银河目前仍继续以极高的速度向宇宙的四面飞散。”
“它们会永远这样下去吗?”
“有可能,但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你还记得艾伯特告诉过苏菲有两种力量使行星一直在固定的轨道上围绕恒星运行吗?”
“是不是引力和惯性?”
“对,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各银河系。因为即使宇宙仍继续扩张,引力的作用却刚好相反。也许几十亿年后有一天,当大爆炸的力量逐渐减弱后,重力会使得各星球重新凝聚,然后就会发生一种‘反爆炸’的现象,也就是所谓的‘内破裂’。不过,由于各银河系之间的距离过于遥远,所以情况会变得像是电影的慢动作,就像你把一个气球里的空气放掉以后的现象。”
“那这些银河系会不会再度聚拢成一个紧密的核心呢?”
“没错,你说对了。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
“又会有一次大爆炸,而宇宙也会再度开始扩张,因为到时同样的自然法则又会发生作用。所以会形成新的星球和新的银河系。”
未来的宇宙“说得好。关于宇宙的未来,天文学家认为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宇宙一直扩张下去,使得各银河系间的距离愈来愈远。要不就是宇宙会开始再度收缩。究竟会发生哪一种现象,要看宇宙有多重、多大而定。而这点天文学家目前还无法得知。”
“但是如果宇宙重到使它开始收缩的程度,那么也许这种扩张、收缩又扩张的现象以前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结论显然应该是这样。但在这一点上,各家理论不同。也许宇宙的扩张现象只会发生这么一次,但是如果它永远不断扩张下去,则这个现象是从何处开始的问题就变得更加迫切了。”
“没错,因为这些突然间爆炸的物质最初是从哪里来的呢?”
“对于一个基督徒来说,这次大爆炸显然就是创造过程开始的时刻。圣经告诉我们上帝说过:‘让世上有光吧!’你可能也还记得艾伯特说过基督教的历史观是‘直线式的’。从基督教相信上帝创造万物的观点来看,宇宙应该是会继续扩张下去的。”
“真的吗?”
“东方文化的历史观则是‘循环式的’。换句话说,他们认为历史会不断重复。举例来说,印度就有一个古老的理论,主张世界会不断开合,因此造成所谓的‘婆罗门日’(Brahman’sDay)和‘婆罗门夜’(Brahman’sNight)轮流交替的现象。这种观点自然比较符合宇宙会永远不断扩张、收缩的看法。在我的想象中,那就像是有一颗宇宙的心脏不断在跳动的情景……”
“我认为这两种理论都同样令人无法想象,也同样令人兴奋。”
“这就像是苏菲有一次坐在花园里思索永恒的矛盾:宇宙要不就是一向都存在着,要不就是突然无中生有……”
“喔,好痛!”
席德用手拍了一下额头。
“怎么回事?”
“我好像被牛蝇叮了一口。”
“也许是苏格拉底在给你一些心灵的刺激呢。”
苏菲和艾伯特坐在红色的敞篷车里听着少校对席德讲述宇宙的现象。过了一会儿,艾伯特问道:“你有没有想到现在我们的角色已经完全相反了呢?”
“怎么说?”
“以前是他们听我们说话,而我们看不见他们。现在是我们听他们讲话,而他们看不见我们。”
“还不止于此呢。”
“你是指什么?”
“我们一开始时并不知道席德和少校生活的那个世界,而现在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存在的这个世界。”
“我们算是报了一箭之仇了。”
“可是那时候少校可以介入我们的世界。”
“我们的世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还不死心。我们应该也有办法介入他们的世界吧?”
“可是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还记得我们在灰姑娘餐馆里发生的事吗?无论你多费劲,还是拿不起那瓶可乐。”
苏菲默默不语。当少校正在说明宇宙大爆炸的现象时,她看着这座花园。“大爆炸”这个名词牵动着她的思绪。
她开始在车子里面四处翻寻。
“你在干嘛?”
“没事。”
她打开手套箱,找到了一支扳钳。她拿着扳钳,跳出车外,走到秋千旁,站在席德和她父亲前面。她试着吸引席德的视线,但一直都没有成功。最后她举起扳钳敲在席德的额头上。
“喔,好痛!”席德说。
然后苏菲又用扳钳敲击少校的额头,可他动也不动。
“怎么回事?”他问“我好像被牛蝇叮了一口。”
“也许是苏格拉底在给你一些心灵的刺激呢。”
苏菲躺在草地上,努力推动秋千。但是秋千仍静止不动。可是又好像稍动了一点点。
“风挺凉的。”席德说。
“不会呀,我倒觉得挺舒服的。”
“不只是风。还有另1J的。”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在这个凉爽的仲夏夜。”
“不,空气里面有一种东西。”
“会是什么呢?”
“你还记得艾伯特拟的秘密计划吗?”
“我怎么会忘记?”
“他们就这样从花园宴会里消失了。就好像他们消失在空气中了。”
“没错,可是……”
“……消失在空气中了……”
“故事总得结束呀。那不过是我编的。”
“没错,那时候是你编的。可是后来就不是了。他们不知道会不会在这儿.....”
“你相信吗?”
“爸,我可以感觉到。”
苏菲跑回车子里。
“很不错嘛!”当她紧握着扳钳爬进车里时,艾伯特不太情愿的说。“你有很不寻常的本领。我们就等着瞧吧。”
人生如星尘少校搂住席德。
“你没有听到那神秘的海潮声?”
“听到了。我们明天得让船下水。”
“可是你有没有听见那奇异的风声呢?你看那白杨树的叶子都在颤动呢。”
“这个星球是有生命的。不是吗……”
“你在信里说书中的字里行间另有意思。”
“我有吗?”
“也许这座花园也有别的东西存在。”
“大自然充满了谜题,不过我们现在谈的是天上的星星。”
“水上很快也会有星星了。”
“对。你小时候就把磷光称为水上的星星。从某个角度来看,你说的并没有错。磷光和其他所有的有机体都是由那些曾经融合为一个星球的各种元素所组成的。”
“人也是吗?”
“没错,我们也是星尘。”
“说得很美。”
“当无线电波天文望远镜可以接收到来自数十亿光年外的遥远银河系的光线时,它们就可以描绘出太初时期大爆炸后宇宙的形貌。我们现在在天空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几千、几百万年前宇宙的化石,因此占星学家只能预测过去的事。”
“因为在它们的光芒传到地球之前,这些星座里的星星早就已经彼此远离了,是吗?”
“即使是在两千年前,这些星座的面貌也与今天大不相同。”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是这样。”
“在晴天的夜晚,我们可以看见几百万、甚至几十亿年前宇宙的面貌。所以,我们可以说正在回家的路上。”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我也是在大爆炸时开始,因为宇宙所有的物质整个是一个有机体。在万古之前,所有的物质都聚合成一大块,质量极其紧密,因此即使是小如针头般的一块,也可以重达好几十亿吨。在这样大的重力作用下,这个‘原始原子’爆炸了,就好像某个东西解体一样。所以说当我们仰望天空时,我们其实是在试图找寻回到自我的路。”
“这个说法好特别。”
“宇宙中所有的星球和银河都是由同一种物质做成的。这种物质的各个部分分别又合成一块,这里一块,那里一块。一个银河系到另外一个银河系的距离可能有数十亿光年,可是它们都来自同样一个源头。所有的恒星和行星都属于同一个家庭。”
“我懂了。”
“但是这种物质又是什么呢?数十亿年前爆炸的那个东西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物质?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而与我们每个人都密切相关。因为我们本身就是这种物质。
我们是几十亿年前熊熊燃烧的那场大火所爆出来的一点火花。”
“这种想法也很美。”
“然而,我们也不要太过强调这些数字的重要性。只要你在手中握着一块石头就够了。就算宇宙是由这样一块橘子般大小的石头做成的,我们也还是无法理解它。我们还是要问:这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苏菲突然在红色敞篷车里站起来,指着海湾的方向。
“我想去划那条船。”她说。
“它被绑起来了,而且我们也不可能拿得动桨。”
“我们试试看好不好?不管怎么说,现在可是仲夏耶!”
“至少我们可以到海边去。”
他们跳下车,沿着花园向下跑。
他们试图解开牢牢系在一个铁圈里的缆绳,可是却连绳尾都举不起来。
“跟钉牢了一样。”艾伯特说。
“我们有很充裕的时间。”“一个真正的哲学家永远不能放弃。如果我们能够……松开它……”
“现在星星更多了。”席德说。
“是的,因为现在是夏夜里夜色最深的时候。”
“可是在冬天里它们的光芒比较亮。你还记得你要动身去黎巴嫩的那个晚上吗?那天是元旦。”
“就在那个时候,我决定为你写一本有关哲学的书。我也曾经去基督山的一家大书店和图书馆找过,可是他们都没有适合年轻人看的哲学书。”
“感觉上现在我们好像正坐在白兔细毛的最顶端。”
“我在想那些遥远的星球上是否也有人。”
“你看,小船的绳子自己松开了!”
“真的是这样!”
“怎么会呢?在你回来前,我还到那里去检查过的。”
“是吗?”
“这使我想到苏菲借了艾伯特的船的时候。你还记得它当时在湖里漂浮的样子吗?”
“我敢说现在也一定是她在搞鬼。”
“你尽管取笑我吧。可是我还是觉得整个晚上都有人在这里。”
“我们两人有一个必须游到那里去,把船划回来。”
“我们两个都去,爸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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