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努力想要祈祷,但斯奈特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话。
“还有一个了,以利亚。这里还有一条命,而其他地方还有更多的生命,只要你愿
意,你还可以救他们。”史密斯已经枯竭了。他给负罪感折磨得精疲力尽,那种内疚深
深地钻进了他灵魂。好像在他空荡荡的内心久久地回响。最终,那里已经一无所存,只
有心脏跳动的声音。这都是我的过错!他想。这都是因为我啊!他已经没什么可后悔的
了。即令该做的与不该做的都履行了又会怎么样呢?在他的内心,他已经死了五次,因
而他再也没有时间为此赎罪了。神啊,我希望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洗除我的罪,他想,
请让我担负我的责任吧。
艾米的目光对他坚强的决心便是一个打击。她就像他失去了的爱人,那个他本来希
望同她结婚同她养孩子的姑娘。也许如果她能够活下去,她的青春和精力还会为这可怕
的世界保存下剩余的什么东西来。她是这世界上仅存的那点纯真无邪,那点尚未燃尽的
灰烬,也许它能够燃起新的大火。这世上还能有像她这样的美好的事物吗?
如果他不按斯奈特的话做,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了。
“她是这样可人心的姑娘,”斯奈特在旁边令人心烦的聒噪,像是拍卖奴隶的人。
“失去这样的姑娘真让人心疼啊。你还没有拿定主意,是吗?”
史密斯拒绝抬起头来。他不愿看斯奈特,也不敢看艾米。如果看了她的眼睛,他就
会变得更软弱了。
斯奈特对威廉做一个手势。“怎么样,威廉?觉得外面的士兵会喜欢这个年轻的姑
娘吗?”
威廉伸手去捏艾米,史密斯的头不无赞赏地摇晃着。她挣扎着避开威廉,但却无济
于事。“不!”艾米好几次叫出声来,听得出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告诉他们,是我说的,他们想拿这姑娘怎么样就怎么样,”斯奈特大声说。
威廉一步一步地逼她到了墙边,但每退后一寸她都在反抗挣扎。
“她可是战士哩,”
斯奈特笑了,“这样他们会更喜欢她的。”
史密斯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艾米被强暴的场景。这比他所能想像的任何情况都还要
糟糕。他原先想,一颗子弹穿过头颅,或是别的什么酷刑——这些他都有力量去忍受—
—但现在却可能强暴他的希望,而这也是因为他的缘故。这世界最后的一点火星就要给
践踏了。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艾米,但他要保持沉默已经做不到了,他承
认自己的软弱。
“好吧,”他点点头。
“停下,”斯奈特对威廉嚷道,然后他转过身对着史密斯。“你说什么?”
“放过她吧,”史密斯说,认输了。
“你愿照我说的做吗?”
史密斯轻轻点一点头,那点头的幅度小得斯奈特几乎看不出来。
“同意了?”
史密斯刚要开口说是的,但艾米一下子挣脱了威廉的手,冲到史密斯的面前,
“不!”她跌倒在地上,一下子跪在他的面前。“千万不要!只要你照这人的做,等于
你归顺了魔鬼。他说他会做些什么都是假的。你比我更了解他啊。求你……”史密斯像
是没有听到他说些什么,独自低语,“可是,艾米啊……”
艾米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的脸,“他们并不能伤害我的内心……并不能真正伤害我
的心的。”
威廉一下子把艾米提站起来。
“随他们怎样,我都不在乎。”她说道。
但无论她怎样控制自己,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史密斯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他觉得
自己已经浸满了腥红的颜色。这是为了我啊!他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此外他的脑海里是
空荡荡的。他嘴上念叨的这几句话,像是落在深坑里的小孩的空荡荡的喊声,声音一下
子蹦起来,又消失在山洞的深处。这都是因为我的缘故。看不到尽头的漆黑中,一个声
音传进来,这不像是遥远的回声,而像是耳边的絮语。“这不是为你!”那声音说,
“这是为了我自己啊。”
“我要你担保,”斯奈特说。
史密斯的眼光看着艾米。她的眼泪扑籁籁地往下流,但她仍然挤出一点微笑。“我
们总算不用再逃亡了。”
“我在等着!”斯奈特大喊一声,这声音暴露出,他不可一世的优越姿态都是硬做
出来的,他再也撑不下去了。
“不!”史密斯说话了。他的头再次深深地埋下去。斯奈特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把她给我拖出去。让她跟那些死人躺到一块去。”
威廉一把将艾米拖过去,他用脚踢开门,一下子消失在外面射进来的强光里面,他
的上司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他们的背后追逐。
“给我把所有人都吊起来!你听见了吗?我要这地方成为诅咒之地,让那些后来的
人都再不敢在此藏身。”
斯奈特已经失去了控制。他一下子扑到史密斯跟前,又是抽耳光,又是踢他。然后
他一把抓住史密斯的衣领,不知从哪儿冒出这么大的劲来,他拖着史密斯,连同他坐着
的椅子,一直拖到门边。他一下子将史密斯从门口甩出去。史密斯先是猛地跪下,然后
椅子在后面翻了,史密斯倒下去,肩膀着地。“你是一个傻瓜,白痴。”斯奈特尖声叫
道,“我要让你看到你干的事!你看吧!”
史密斯尽力把脸转开,但斯奈特死命地把他的头扳过来,透过那道光,他看见了艾
米正站在雪地里。威廉掏出了手枪正向她的头瞄准。史密斯紧紧半闭上了眼睛。
“我要你睁开眼睛看着,她的血如何染红了这雪地。你看呀。”
枪声响了,震撼着教堂,山野,还有史密斯的灵魂。她的灵魂上升了往更好的去处,
她的身体倒下了,倒在雪地里。
“这完全是你的责任,”斯奈特一边在喘气,他瘫坐在地板上,就在史密斯的旁边。
他的盛怒到了头,终于泄下劲来。
史密斯还是跪在地板上,他在啜泣。斯奈特还能把他怎么样呢?说到信仰,对他说
来,再没有剩下别的什么,斯奈特可以拿来伤害他的了。他现在既没有可以引以自豪的
骄傲,也没有了饮恨吞下的绝望。史密斯刚才已经看到了那双信仰的眼睛,看清了它的
质朴单纯。主啊,人要在脆弱的心中始终信靠你,得有多少的爱啊!
斯奈特在一旁噬噬作响,“你对你的信仰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史密斯回答他,他的声音在颤抖,“耶稣爱我,我知道,圣经里就是这么说的。卑
微的都属于他;我们是脆弱的,而他是强大的。”
教堂外的士兵在紧张地忙乱着,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威廉在大声口么喝,指挥他们。
被枪杀的人给从掩盖着的帆布下扯出来,一个一个抬到教堂墓地边的那棵老橡树下。士
兵们在用绳子把尸体的脚踝和手腕都捆起来,那样子就像是肉铺橱窗里摆着的捆扎好了
的火鸡。哦,这里是没有尊严的,史密斯想,在这些身体上,在此世的生命中是没有的,
但在永恒的国度里却有尊严。
他听到身后拒动扳机的声音连同枪响。那是斯奈特,他知道。那疯子已经无计可施
了,他只有这一件事可以做了。史密斯现在成了一文不值的抵押品。
“原上帝宽恕你,”史密斯说,他的嘴里有一股泥土和积雪的味。
如果斯奈特能够回答他,史密斯是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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