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罗珍异大修上苑苦饥寒争逐金丸 话说武帝在终南山下射猎,践坏田禾,一班农民齐向地方官告状。此地为鄠、杜两县交界,鄠、杜县令闻知,一同到来,见众人仍在打猎,以为是平阳侯,便欲与之面会。众人因自己闹出事来,若听他面见武帝,终觉不便,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大家手提马鞭,竟要来打鄠、杜县令,惹得县令大怒,喝令吏役动手擒拿。武帝见了,心想此事本来自己不是,愈闹愈大,将来如何收拾?遂急传令众人性队回去。众人闻命,便簇拥着武帝一径回宫。内有数人骑马落后,竟被吏役拿获,往见鄠、杜县令。县令问其来历,数人只得直说,并将随带御用物件,与之观看。县令初不肯信,后见御物,方知是实,乃将数人释放。一面向百姓安慰一番,酌量给与钱文,赔偿损失。一班农民,见县令都无法奈何他,反要自己认赔,只得依言散去。后来渐渐有人传说,方知是天子微行射猎,大众各吃一惊。心想我辈虽遭损失,但天子竟白白的被我辈饱骂一顿,也就值得。 自从此事闹后,武帝微行之事,朝野皆知,只瞒着两宫太后。当日丞相许昌、御史大夫庄青翟,特为此事秘密商议道:“主上时出微行,若遭危险不测,我等如何当此重责?”乃议定使右辅都尉巡察长杨以东一带之地,暗中保护御驾。又因武帝在外,供给诸多不便,复命右内史发出夫役,办理供应。武帝自己亦私置更衣之处,自宣曲以南,共有十二所,以备日间出游中途休息之用,至夜间常在离宫住宿。大抵长杨、五柞、倍阳、宣曲四宫,尤多来往。 后来武帝觉得道路辽远,终日骑马驰走,未免劳苦,又被百姓讨厌,遂想得一法。命太中大夫吾丘寿王,带同善算者二人,就阿城以南,盩厓以东,宜春以西,科南以北,丈量其中田地顷亩,绘具图说,并估出价值,意欲全数开作上林苑。又下诏中尉及左右内史,计算属县荒田数目,预备赔偿人民。吾丘寿王字子赣,赵人,以等诏从董仲舒受《春秋》,累官至太中大夫。今奉命量度土地,遂将经手办理之事,回奏武帝。武帝见其办事迅速,大悦称善。东方朔在旁闻知此事,进前谏道:“南山乃天下之阻,起自汧、陇以东,商、雒以西,土性肥饶,所谓天下陆海之地,每亩价值一金。今取为苑囿,坏人居屋,毁人坟墓,夺人田园,使膏腴之地变成荆棘榛莽之区,狐兔虎狼之穴,且其中又有深沟大渠,车骑驰骋,甚是危险。臣窃以为不可。”武帝闻言称善,拜东方朔为太中大夫,给事中,赐黄金百斤。然竟依吾丘寿王所奏,兴工建造上林苑。 说起上林苑,本秦旧苑,武帝嫌其狭小,特加开拓。此苑东南起蓝田宜春鼎湖、御宿、昆吾,傍南山西行,直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循渭水而东;周围三百里,离宫七十所。武帝初修上林苑,群臣及远方各献名果异树,不下三千余种,亦有制为美名以标奇异者。琅琊太守王唐献金叶梨,出琅琊人王野家;峰阳都尉曹龙献峰阳栗,其大如拳;东郭都尉于吉献蓬莱杏一株,花瓣六出,杂具五色,云是仙人所食。又有瀚海梨,东王梨,西王枣,霜桃,绿柰,文杏。此外如白银树、黄银树、千年长生树、万年长生树、扶老木、金明树、摇风树、鸣风树、琉璃树等,名目繁多,不可胜数。 至珍禽奇兽,则有白鹦鹉、紫鸳鸯、盩牛、青兕,以及江鸥海鹤,此等本系茂陵富人袁广汉之物。广汉富有金钱,家僮八九百人,尝就北邙山下筑园,东西四里,南北五里,园中叠石为山,激水为波潮,积沙为洲渚,广蓄异物。后广汉有罪伏诛,园没入官,园中草木鸟兽,皆移入上林苑。 武帝建此大苑,以后便在苑中游玩,不再出外微行。忽一日上林令报称,上林中有一鹿,被人杀死,已将其人擒获,请示办理。武帝得报大怒,命将杀鹿之人,交与有司讯明正法。 时左右群臣,迎合武帝之意,皆说此人擅杀天子之鹿,犯了大不敬之罪,理应斩首。东方朔在旁闻言应声道:“此人有当死之罪三:使陛下因一鹿之故而至杀人,一当死也;使天下人闻之,皆以为陛下重鹿而贱人,二当死也;匈奴一旦来侵,尽可使鹿逐之,今失此鹿,何以御外患?三当死也。”武帝闻言,默然半晌,遂命赦了杀鹿人之罪。 过了一时,武帝又觉上林中游得厌烦,无甚趣味,心中仰慕秦始皇巡游之乐,但碍着太皇太后,只得暂时忍耐。直至建元六年夏五月,太皇太后窦氏驾崩,武帝遂得任意游行,屡到雍县、甘泉、西逾陇阪,上崆峒,临祖厉河,北出长城,登单于台,幸缑氏,上嵩高,登泰山,行封禅。东游海上,至碣石,自临瓠子,塞河决,通道回中,出萧关,南巡登天柱,自浔阳浮江至枞阳。总计武帝一生,车驾四出,并无一岁安坐宫中,此皆在窦太后崩后之事。 当日丞相许昌,系窦太后任用之人,不为武帝所喜。及窦太后驾崩,武帝即借丧事办理不周为名,将他免官,拜田蚡为丞相。又将御史大夫庄青翟免职,以韩安国代之。 韩安国本为梁国内史,自从梁孝王死后,因事罢职闲居,适值武帝初立,田蚡为太尉,安国知田蚡亲幸用事,性又贪财,乃遣人持金五百斤,献与田蚡。田蚡得金,便向武帝、太后极力推荐。武帝素闻韩安国之名,遂用为北地都尉,未几人为大司农。此次奉命领兵往讨闽越有功,又与田蚡素来相得,田蚡既为丞相,安国前得为御史大夫。 武帝脱了窦太后压制,从此用人行政皆得自由,遂下诏将次年改元,是为元光元年。武帝因两次征讨闽越,并不费力,便想起祖宗以来,对于匈奴,专用和亲手段,纵容得胡人跋扈异常,蔑视中国,时常背约入塞侵盗,如今须和兵力痛加惩创,以绝外患。但用兵要在将帅得人,方能立功,于是武帝留意寻觅将才。旁有近侍韩嫣,知得武帝心事,遂想设法迎合帝意。 韩嫣字王孙,乃弓高侯韩颓当庶孙。武帝为胶东王,韩嫣常陪学书,同在幼年,彼此相爱。至武帝为太子,韩嫣得侍东宫,生性聪慧,工于骑射,遇事善能奉承意旨,武帝愈加亲近。 及即位,命为侍中,常与同床卧起。今见武帝欲伐匈奴,遂自请为将,昼夜学习兵法武艺。武帝大悦,超擢为上大夫,赏赐之厚,几如文帝之于邓通。韩嫣以此富有资财,服用奢侈,至以玳瑁为床。性好射猎,尤喜用弹丸弹取鸟雀,其弹丸皆以黄金为之。日常无事,便挟弹出外射猎,金丸坠落远处,寻觅不见,韩嫣亦不顾惜。大约每日所失常有十余个,于是长安中一班儿童,一见韩嫣出猎,便成群结队,追随其后,望着金丸所坠之处,一齐拔足飞奔,争往寻觅。韩嫣亦任其拾取不问,时人因编成两句俗语道:苦饥寒,逐金丸。 武帝生性亦喜打猎,每遇出游,韩嫣常得随侍。一日,江都王刘非入朝,武帝约与同猎上林。有司备齐车驾,已传呼警跸,禁止行人。武帝尚未动身,先命韩嫣前往巡视禽兽。韩嫣奉命,乘坐副车,带领百余骑飞驰而去。此时江都王刘非正在道旁等候,望见车骑,以为武帝驾到,挥退众人,独出道旁俯伏迎谒。韩嫣并不在意,长驱直过。刘非立起身来,问知乃是韩嫣。自想身为天子之兄,竟遭近臣如此侮慢,不觉大怒,遂入见王太后,哭诉此事。情愿归还江都王国,入宫宿卫,与韩嫣同列。太后听说也觉不平,用好言抚慰刘非,由此太后衔恨韩嫣。正欲寻事诛之,偏遇韩嫣恃宠,出入宫闱,肆无忌惮,竟与宫人通奸,后来奸事发觉,太后大怒,遂趁此将韩嫣赐死。 武帝代为恳求,太后执意不肯,韩嫣只得服毒而死。武帝深惜韩嫣无命,不得带兵征伐匈奴,建立功勋,因用其弟韩说为将。 忽一日有向武帝保荐一位名将,武帝闻言甚喜,立召其人至京。 欲知名将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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