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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国 胡 杨

作者:周晓刚 杨方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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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 危 受 命
  
  工是开了,可钢管却总也运不进工地。
  一个机组停工一天就要损失两万美元!
  工期每拖延一天,业主就要罚30万美元!
  管子!管子!管子!
  停工!停工!停工!
  告急报告雪片似的飞向喀土穆中国石油管道项目部。
  钢管——成为整个工程的重中之重,成也钢管,败也钢管。
  负责运送钢管的那飞驰公司和约旦公司,以前搞的是公路货物运输,从来没有搞过沿作业线的管道运输,面对渺无人烟的茫茫大戈壁,任凭中国人如何焦急的指责和埋怨,他们也着急地皱着眉头,但只有摊开双手,耸耸肩,深表无奈和束手无策。
  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项目部对这些严峻的现实,不得不果断做出决断:选派一员大将去帮助运输商克服困难,解决问题。几位领导对这个人选不约而同地定格在张立福身上。
  张立福再次临危受命,被任命为苏丹项目部总调度室副总调度长,专管钢管运输。又是一个像战场上打仗带领战士冲锋陷阵的副连长一样——最前线的官儿。
  宣布任命那天,掌声经久不息。采办部副经理李学军当场挥笔书写了几个大字:“谁敢横刀立马,惟我张大将军。”随即,他又在大字下写下一行小字:“千钧重担维系一身啊!”立即传给了张立福。看后,张立福笑了,不过是一脸的苦笑。
  马骅把他送到三公司营地,对大家说:“今天,我把张立福送来,目的就是解决运管问题。没有钢管,你们就把张立福焊在管子上!”
  一片笑声紧接着一片掌声,又是经久不息的掌声,这种感激和信任的掌声,胜过授予他“特等劳模”之类的嘉奖,这是工人们对自己敬爱和信任的领导——张立福最高的嘉奖。
  张立福上路了,走向了大漠的无垠和浩瀚。茫茫浑黄的大漠上,突然横亘出一条铁轨,隆隆的火车驶来,窄小且破旧不堪,车厢挤满了裹着白头巾的黑人,连车厢顶上都坐着人。这是一条60年代英国人修建的200公里沙漠铁路。老掉了牙的小火车远去了,但它却驰向了希望。张立福惊喜地一拍大腿,向身边的刘芳明说:“铁路可以运管子啊。快走,找他们铁道部去。”
  路上,张立福依然兴奋不已,他对刘芳明说:“虽然我们出了钱,运输商就该把管子运过来。问题是运输商现在想做却做不到,我们必须想办法帮助他们,把运管子的事当做我们自己的事。”芳明不停地点着头,他由衷地佩服张调度长,真是在他的面前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可是两大困难正摆在眼前。
  一是苏丹这个军管国家对铁路的控制很严,当地铁路局不同意,找到铁道部还是不同意。二是如果铁路运管成功了,就意味着运输商赚的钱就要流到别人的腰包,所以运输商更是反对。
  张立福急了,他找到铁道部,对他们说:“你们的总统巴希尔对开发石油、振兴经济非常重视,他找到我们国家主席确立的石油管道项目,如果你们再不同意,我们就要直接给你们总统打报告了。”
  铁路部门只好同意了。他又去找运输商谈判,态度坚决强硬且理直气壮,运输商也只好屈服了。
  火车一开,效益就来。9月份,火车运输不但保证了一公司4个机组的正常施工,还腾出了一部分沙漠越野车到其他地段运营。
  运输商不得不对他竖起大拇指:“他就好像是我们的老板,又像是我们的一个普通职员。”
  10月份,奇迹出现了,全线没有了待管停工的机组。
  
  生 命 呼 唤
  
  张立福又上路了,谁知这竟又是一条艰险异常的路。
  管道即将穿越撒哈拉大沙漠,迫近热带雨林。而热带雨林,是冷血动物蟒蛇的出没处,人类,在那里无法生存。但管线如蟒蛇一样,必须通过热带雨林。这是最后的制高点,管道生死,在此一搏。
  下午4点,张立福和刘芳明一起察看完运管情况后,抵达木司马火车站。他突然决定:“芳明,咱们已出来好几天了,现在就赶回去吧。”在场的运输商阿兰先生一听,连连摆手:“这不行,太冒险了,几百公里的沙漠地带一点路也没有,再说天一会儿就黑了,要迷路的。”张立福摆摆手,开上车就走了。
  他自信自己就是“沙漠之舟”,而骆驼是不会在大漠上迷路的。谁知,晚6点,他们就迷了路。晚霞没有染红天边,天阴沉了下来,连一颗星星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晚10点,小车左后胎突然爆炸,幸好有一备胎。但饮水桶颠破了,一滴水也没有了,一点吃的也没有了。撒哈拉的沙暴铺天盖地呼啸而来了……
  莫非这就是对他生命的最后警告?莫非这就是给他身处险境的一个红色信号?可他全然不顾。血,要在血管里流,油,要在管道里淌,为了中国管道走向世界,他豁出去了。
  1998年11月2日晚,项目经理马骅向他告别时嘱咐他:“这次给你配一辆新丰田越野吉普车,你千万注意身体,以后不要再自己开车了,又工作又开车太累了,也不安全。”为了省钱,张立福一直不雇司机,坚持自己开车。这次,他确实感到累了,同意雇用一个黑人司机。
  就是在这一天,他给远在祖国的妻子通了个电话。妻子关切地问:“累不累?”面对亲人,这条汉子说了心里话:“累呀,都快把我累死了。”妻子握电话的手不由剧烈抖动起来,“现在,舒舒服服挣大钱的有的是,你何必这么累呢?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啊!”6月,张立福因甲状腺炎动过手术的老伤口突然崩裂,血流不止,打电话来向她要药,她就这么嘱咐过他,一次又一次,可回答她的也是千篇一律:“别惦念着了,干完活儿就回去。”
  张立福的妻子和马骅经理谁也没有想到,这竟成了他们和立福的最后话别。亲切的嘱咐给立福带去了永远的温暖,也给他俩留下了永久的怀念。
  11月3日一清早,他和总调室的那海英又上路了。本来走柏油路,几个小时便可到目的地,为了寻找新的运管路线,他又选择了大漠,又是十三四个小时的颠簸,晚9点到达奥贝依德。
  大家见他一身泥沙,疲惫不堪,就劝他赶紧先去洗个澡,他摆摆手说:“我连澡都洗不动了。”
  知道他干活儿就豁了命的朋友劝他:“您也悠着点儿,不能不回去啊,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呢,明个歇一天再走吧。”
  他又摆摆手:“不行啊,同运输商都约好了。我们要想办法在11月下旬达到向热带雨林运管的条件。”
  11月4日中午,张立福到达迪灵三公司的3号营地。简单吃了点饭,下午走向热带雨林,勘察一条运管线路和钢管集散地。这时,太阳落山了,他又和运输商去施工现场察看钢管供应情况。
  他和运输商约定,明天返回奥贝依德开会,研究解决运输线路开进热带雨林的有关问题和办法。
  他又上路了,这条路只有5公里就可到达3号营地了。但此时,却变得如此漫长、漫长。
  突然,张立福双手捂头,轻声说了句:“我的头怎么这么疼啊?”
  那海英顿时紧张起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不由一惊,只见他已满头冷汗。他真想让司机开快点,又怕路太颠,想让司机开慢点,又怕出危险。急得那海英六神无主了。张立福又说:“恶心。”黑人司机停了车,张立福蹲在地上,什么也吐不出来。那海英把他扶到后座上,说了句:“坚持一下,还有几百米就到营地了。”
  是啊,只有几百米了,但何止是几百米啊!张立福是个天生的行路者,他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而这一次走得最远。他像一个永远不知疲倦地追赶地平线的人。
  车开动了,张立福只大喊一声:“不好!”一头便倒下了。谁想到,这一次,张立福永远地倒在了行路者的半路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11月4日晚7时40分,张立福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一位工人师傅失声恸哭地跑进宿舍,端来饭菜和自己舍不得喝的半瓶酒放在张立福身旁,嚎啕大哭道:“张经理啊!您劳累了一天,连饭也没来得及吃一口。张经理啊!您吃一口,吃一口吧……”
  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远在千里之外喀土穆的管道项目部发来电报,让把遗体连夜送往喀土穆。
  工人们围在电报机旁流着眼泪纷纷请求:张经理是为我们三公司运管的事累倒下的,我们一定要陪张经理在我们三公司呆上最后一天!
  张立福的遗体11月5日凌晨1点离开了他要去的三公司3号营地。
  这一天,苏丹两家影响最大、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上整版用中、英、阿三国文字刊登了关于张立福的祭文和讣告。
  这一天,中国台北运输商亚洲项目中心董事长,特派该公司驻北京办事处总经理携带5000美金的奠仪金,专程去张立福家中慰问。
  这一天,张立福的妻子王亚清接到马骅的电话。马骅简单说了下情况,仅说了一句:“嫂子,我没能把二哥带回去呀……”便失声恸哭,再无法说一句话。
  马骅亲自书写了悼词和挽幛。挽幛上写着——
  一路风尘三十年管道苏丹成绝唱,
  英年早逝五十载春秋异乡写辉煌。
  追悼会的那天,一位穿着一身白袍裹着白头巾的70多岁的苏丹老人,搀着他跛脚的老伴儿,走到中国翻译小王的身边,用半生不熟的英语说:“你们中国人,不远万里,来到苏丹做好事,他,是升天了……孩子啊,别太难过……”
  升天了吗?天在问。
  2000名中国石油管道壮士即将凯旋,回到祖国后,他们会告诉你。张立福没有升天,他化作了生前他最喜爱的一棵胡杨,永远屹立在中国石油管道人的心里;永远屹立在尼罗河畔、撒哈拉大沙漠上!
  〔责任编辑 杨 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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