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1期

教堂是一棵老树

作者:梁衡

字体: 【


  创造最多的文明 保留最多的自然
  
  不知为什么在桂林我总要想起苏州。它们分别是从自然和人工的两头去逼近美,都是想把这两头拉过来挽成一朵美丽的花。人不但美食、美衣,还讲究择美而居。一种办法是选一块极赋自然的地方安营扎寨,这就是桂林。另一个办法是把自己居住的地方尽量打扮得靠近自然,这就是苏州。桂林在尽情实现人的价值的同时,既不是如僧看庙般的媚就自然,也不是如上海、广州那样赶走自然,而是在自然的怀抱里把现代文明发挥得恰到好处,把自然的美留到最大的极限,让人对自然永存一份纯真,一份童心,人与自然相亲相融。我才理解到陈毅所说,愿做桂林人,不愿做神仙。神仙虽好,没有烟火。桂林是一个有烟火的仙境,一个真山真水的盆景,一个成年人的童心梦。
  
  人在海里最渺小
  
  当船冲上波峰时,就像车子冲上了悬崖,船头本来就是向上昂首的,再经波峰一托,就直向天空,不见前路,连心里都是空荡荡的了。我们像一个婴儿被巨人高高地抛向天空,心中一惊,又被轻轻接住。但也有接不住的时候,船就摔在水上,炸开水花,船体一阵震颤,像要散架。大海的涌波越来越急,我们被推来搡去,像一个刚学步的小孩在犁沟里蹒跚地行走,又像是一只爬在被单上的小瓢虫,主人铺床时不经意地轻轻一抖,我们就慌得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这海有多深,下面有什么在鼓噪;不知道这海有多宽,尽头有谁在抻动它;不知道天有多高,上面什么东西在抓吸着海水。我只担心这只半个花生壳大小的船别让那只无形的大手捏碎。这时我才感到要想了解自然的伟大莫过于探海了。在陆地上登山,再高再陡的山也是脚踏实地,可停可歇。而且你一旦登上顶峰,就会有一种已把它踩在了脚下的自豪。可是在海里呢,你始终是如来佛手心里的一个小猴子,你才感到了人的渺小,你才理解人为什么要在自然之上幻化出一个神,来弥补自己对于自然的屈从。
  
  教堂是一棵老树
  
  什么东西都怕老,一老就有了资格,有了说法,有了附会、寄托和蕴藉。比如一棵老树,虬枝拂云,浓荫蔽日,有风吹鸟衔些种子落在糙皮枝缝间又生出些杂花绿草,甚而树上再长出一棵树。这树,枝上噪暮鸦,枯洞里宿野狐。有好事者就来附会鬼仙,寄托精神,披红献祭,焚香顶礼。它就成了一棵既有物质又有精神的树。但这必须是老树,越老、越枯、越怪就越好。亭亭小树是没有这个资格的。我把欧洲的教堂就比做这样一棵树。你总能从它身上读出许多树以外的东西。
  
  教堂是艺术家手中的一块泥
  
  罗马和欧洲的著名教堂,大多数是经数代名家设计和监督施工而成。世界第一大的圣彼得教堂是公元349年开始建,以后历次重修,到16世纪更有拉斐儿、米开朗琪罗这样的大师加入,到1612年才完成现在这个规模,前后1300年。世界第四大的佛罗伦萨大教堂1296年开工,到1461年完成,前后165年。大圣玛利亚教堂是公元352年始建,一直建到18世纪,前后1400多年。一座建筑的修建动辄上百年,上千年,只有宗教的信仰才能维系这样的工程。这在东方也不例外。中国的云岗石窟修了50年,乐山大佛修了90年,大足佛刻前后700年。因为朝代可以更替,信仰却没有更换,并且又只有这种宗教式的信仰才能驱使人们将自己的精力、财力去做无限的倾注,并代代相续。一个教堂越是这样一代代地往下传,就越显得珍贵,好像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这是欧洲人最爱向客人显示的骄傲。正是在这种传承中,教堂成了一棵独特的艺术大树。我说,教堂对教会来说是布道的场所;对教徒来说,是寻找安慰洗刷心灵的地方;对艺术家来说,那是他手中的一块石料或者是一块画布。
  
  〔责任编辑 杨筠〕

[1] [2] [3]

部编版语文 免费提供大量在线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