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3期

会说话的石头

作者:周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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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想起一个人,很多年了,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只是常常接到他的来信,有时寥寥数语,有时长篇大论。每接到来信刘天白都要认真阅读,知道此人还在,并且思维还活跃。信上的字写得潦草,歪歪斜斜,不像是读过西南联大的人写的。严子超的名字却很流畅,刘天白熟悉这一字体,当年下井位的地质设计书上都有这样的签名。然而反馈回来的消息却令刘天白大吃一惊,严子超早就死去。前主任地质师一直在预制厂搬水泥,干活儿不错,只是酗酒,除了繁重的劳动,剩下的时间他总是在喝酒,抽烟,他的身体很快变坏,双眼发红,看不清东西,双手发抖,拿不住工具。他是被自己预制的水泥板压死的,令人难以置信,无论怎么说那块水泥板都不会掉下来,更不会砸在他自己身上,他自己也不可能把水泥板搬到自己身上,活活把自己压死。人们发现时他已经死去很长时间了,预制厂的人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更多追究,没有人知道严子超的来历,预制厂的领导不断更换,新厂长以为这是个老工人,老工人遭遇了一次意外事故。刘天白心中若有所动,屈指算来,严子超死的时候,恰恰在粉碎"四人帮"前夕,这位地质专家很可能彻底绝望一死了之。刘天白想,其实严子超早就死去了,从严子超被送到预制厂开始,他的生命已经结束。问问现在的地质人员,严子超是谁?他们都不知道,仅仅才20多年,往事就这样轻易被遗忘了,是人们的记忆减退了,还是人们只知道眼前的事情?真正使刘天白感到可怕的是,既然严子超已经死去,那么这么多年来,这些奇怪的信是谁写的?那些信来得很有规律,一年两封,另外就是每当刘天白又得到提升时,严子超也会来信祝贺,言词中不乏讥讽,不乏指责。以往刘天白总是一笑了之,并渐渐淡忘。从得知严子超死讯以后,刘天白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了,当他又一次收到熟悉的来信时,就像被火烫了一下,他的手发抖,信落在地上,他不敢去拣。他觉得,这是来自阴间的信息,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的心脏病顿时发作,住院了。躺在专为领导们准备的病房里,他睡不着觉,病房的条件很好,但他仍觉得芒刺在背。深夜里,他仿佛看到严子超还活着,严子超身穿工作服,戴着手套,一副潦倒的样子,他对刘天白耳语般地说,中生界,石灰岩,变质岩,片麻岩!这时候,刘天白会从梦魇中惊叫起来,弄得医生护士们很紧张。
  对于孙浩,刘天白更加难以忘却。实际上,多年来他更多注意的是孙浩。然而孙浩一直沉寂,不再有人过问。孙浩似乎顺从了命运的安排,后来终于结束了喂猪的生涯,和妻子一起,到一所中学教书去了,他们告别了训练有素的猪们,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终于到中学报到去了。孙浩成为那所中学的一名英语教师,奇怪的是孙浩近20年来并没有忘记英语,口语会话均很熟练。那所中学因为孙浩的到来出现了许多英语尖子。刘天白的目光穿越遥远的空间,透过层层障碍,看到孙浩没有家具的两室一厅里,早年那些地质书籍踪迹不见,代之是《饲料与营养》,《怎样使猪增膘快》,《猪的疾病与防治》之类。在课余时间,孙浩的最大兴趣是到养猪场去,看望他亲手养过的猪们,他仍然和猪们说话,说一些人不能明白的话,那时候的孙浩,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容。
  刘天白清楚地记得,1980年,一名已经离休了的副部长来到油田时,曾问起过孙浩的情况,有人说,孙浩好像在一个二级单位的地质研究所。很显然,那个人欺骗了离休了的副部长。副部长听说孙浩还在干地质专业,如释重负,不再追问,且宾馆的宴会已经准备好了,不容他再说什么了。此事过后,刘天白感叹不已,人生无常,人生中充满了多少机缘?多少偶然?阴差阳错,失之交臂。假如当年孙浩不去参加学习班?假如他参加了学习班但不再回到荒原?假如他的那两篇论文得以发表?假如他不对养猪感兴趣、依然对地质深究细研?一切都只能归于命运,命运对正直和忠诚并不青睐,命运对掌握了真理的人苛刻、严厉,有时甚至残酷无情。
  成为总地质师的刘天白已有了大家风度,他指示地质研究院出面,做孙浩的工作,让他回到地质院。当年,孙浩的关系一直是在地质研究队的,而地质研究队是地质院的前身。孙浩的政策也最难落实,他甚至无法平反,他既没有明确的罪名,也没有坐过牢,他只是去接受了喂猪的劳动改造,这种改造虽然是对知识分子的无情嘲讽,时过境迁,却已无法用任何形式进行补偿,那是一个时代的缺憾,也是一个时代独特的风景。刘天白知道,孙浩已经远离了地质专业,让他回来,只是一种象征。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孙浩断然拒绝了重回地质院的意见。孙浩说,请转告刘天白,我生活得很好,很充实,我学会了喂猪,得到了劳动的乐趣,我教出了很多好的英语学生,他们考上了外语学院,我得到了人们的尊重,这就够了,对于地质,我不想再说什么,现在,我只想当一名好教师。对此,人们并没有感到奇怪,只有刘天白看到了孙浩心中的隐痛,那是对地质专业的一种回避,正是这一专业使他的一生变得如此平庸,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沦为政治运动的牺牲品,一个对油田做出过重要贡献的地质专家无人承认,孙浩已经走向了淡漠和无奈。孙浩心中的隐痛被无数条伤疤牢牢包裹,这些伤口曾经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刘天白和孙浩的再度相遇也充满了偶然。那是在C市的政协全委会上。由于刘天白和孙浩都是政协委员,相遇变得难以回避,他们的胸前都挂着一样的委员出席证,证上有着漂亮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徽章。在刘天白的想象中,孙浩应该被不如意的生活和精神上的打击折磨得奄奄一息,孙浩应该未老先衰,百病缠身,然而,他见到的孙浩竟然面色红润,神色清癯,头发乌黑,甚至连眼镜也不戴了,返老还童?仙风道骨?远远看去孙浩简直和当年没有任何变化,而自己,虽然头发还有些景象,但已是双眼模糊,行动迟缓,关节锈死,更可怕的是自己的心脏不再跳得有力,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没有规律,有时需要吸氧,有时需要打吊瓶,和孙浩比起来,自己更像一个老人。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这一眼穿过了时间的漫长隧道,飞越巨大的空间。他们都不再年轻,他们都接近了中年和老年的边缘。几十年,几十个春夏秋冬,日月轮回,两道目光终于再次相撞,火星四溅,电闪雷鸣,没有人知道他们俩此时心中的巨大波澜。刘天白仿佛被一剑击中,他发觉孙浩目光中的敌意,仇恨和轻蔑,化成两道寒冰了,当年在批斗会上的目光又一次飞来,刘天白觉得寒冷彻骨,血凝气微。这几年,刘天白习惯了与人握手,但他试了几次,还是没有伸出手来,他觉得身子都有些发麻了。孙浩微微一笑说,刘副队长,你好啊,你现在可真的是发福了。刘天白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虽然他们曾经是对手,但事实已经证明,孙浩无论在事业和生活上都是一个失败者,面对一个失败者,有什么好怕的呢?刘天白也笑了,是那种胜利者的笑声,居高临下,毫无顾忌。毕竟历经多年磨练,刘天白自信可以把握自己,他用稍带揶揄的口气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孙队长?孙老师?孙浩正色道,你随便,你还可以称呼我猪倌,喂猪的,只是,不要称呼我校友,我没有你这样的校友!
  刘天白突然感到了胜利者的悲哀,虚幻,空白,仿佛这个世界不真实了。地层断裂,大错位,一个地质事件发生了?他呆立了很长时间。  
  刘天白又要出国了,这一次是到美国的洛杉矶,国际地质年会将在那里召开。刘天白不再坐火车了,遥想当年从甘肃过来,坐火车,火车大喘气,晃得头昏眼花。现在坐飞机了,还是飞机好,快捷,干净,有空中小姐伺候,除了起飞和降落心脏稍有感觉外,在一万米上空还是很不错的,天上人间,弹指一瞬。这几年,刘天白经常出国,南美的秘鲁,非洲的尼日利亚,新加坡和泰国更不在话下,抬腿就到了。法国、德国、丹麦、意大利都去过,时而考察,时而参加国际会议。想想从前,恍若一梦,人生如此,也算活出一些辉煌了。此次前去,是参加国际地质年会的,那个会可不得了,全世界的地质学家相聚一堂,互相交流,互相切磋,时有惊人发现推出,前几届会上就是如此。人类演化,生物化石,矿藏形成,大洋沉积,小到一粒有孔虫,大到地球和月亮的关系,洋洋大观,百家争鸣。刘天白此次要在年会上宣读论文《大陆沉积与烃类化合》。在这样的会上宣读不像在油田作报告,连稿子也无须准备,信口开河,一讲一个钟头,一个上午,不想听也得听,地质年会不行,论文要经过筛选,选上的才能与会,与会要用英语念,英语标准、规范,抑扬顿挫,起伏有致,说出来大家都懂。刘天白的英语不行,弱项,基础不好,连丢带忘,差不多了。在国内这点也不好,不能用英语说话,说了也没人懂,不懂不要紧,不懂还要骂你,假洋鬼子,烧包,神经病。刘天白无奈,只好请了几个外事办的翻译教自己,昼夜突击,鹦鹉学舌,刻苦练习。一把年纪了,体力不支,有几次觉得不行了,心脏跳得越来越慢,含几片药,吸几口氧,觉得心脏又开始跳了,再练,活受罪。有几次他想干脆不去了,不就是个地质年会吗,一帮老头子凑到一起,吹牛,瞎侃,云山雾罩。想想,不行,还是得去,这样的会没有中国人不行,没有刘天白也不行。再练,咬咬牙,终于拿下,弄得几个小青年挺感动。刘天白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那篇论文宣读后引起了与会地质学家们的重视,他出了一头汗,身上也是汗水淋漓,地质学家们以为他很激动,都跟着激动起来,纷纷向他索要材料、文件,还有人请他吃饭。刘天白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了,然而,掌声,鲜花,美酒,真真切切,实实在在。那时候,他觉得,作为一名地质学家,他的事业已经达到巅峰了。
  回国以后,刘天白成了风云人物,电视台采访,许多人慕名求教,他忙得一塌糊涂,忙得心满意足。回到油田以后,又受到热烈欢迎,人人都知道他为国争了光。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那些会说话的石头,入夜,他独处一室,与化石默然相对。喧闹已经过去,仿佛大海退潮,顿时风平浪静,无声无息,心中顿生悲哀,荣誉来得快,去得也快,人怎样才能不断制造荣誉,永不寂寞?而那些化石们却对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置若罔闻,无动于衷。他想,化石就是这样,只是一种标本,为学者提供依据,铺平道路,准备进入科学殿堂。正乱想间,忽觉有块化石动了一下,一个奇怪的小虫从石头上走了下来,须发毕露,栩栩如生。刘天白惊呼,你怎么下来了,还不赶快回去!
  化石又开口说话了,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声音浑浊,就像一个老人发出的谶语,刘天白听了半天才勉强听清了,化石反复在说着的只是一句话。
  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半月后,刘天白被提升为油田副局长兼总地质师,厅局级干部了。文件是上面下的,就上任了,分管油田的勘探工作,范围之广,令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不光是地质方面了,还有地球物理调查,测井,设计,电子计算机等等,管半个油田了。那天,他又收到了奇怪的来信,这一次他没有惊慌,他觉得有人和自己恶作剧,究竟是谁,也说不清楚。就在办公室里看信,信上说,这是最后一封信了,你的时间也到了,就是写,你也看不见了。这封信回忆了早年勘探的一些事情,陈谷子烂芝麻,完全是严子超的口气。信上写道,你在一篇文章中说,你是这个油田的最早发现者,这是事实吗?贪天下之功为己有,你能心安理得吗?历史是不容篡改的,篡改者决没有好下场,历史是不容歪曲的,歪曲者将会得到报应,你是踩着许多人的肩膀爬上去的,你背叛了一个学者的良心,玷污了神圣的地质工作,你的路走到头了,你的末日就要来到了!
  刘天白又出了汗,和宣读论文时一样,汗是冷汗,脑后发冷。定神再看,办公室里纤尘不染,一切如初,窗外一片阳光,温暖,亲切,并非虚幻,有工作人员进来请示工作,态度谦恭,俯首贴耳,刘天白待来人走后,取过火柴,把那封信点着,看那信在火中一点点化为灰烬。刘天白如释重负,最后一封信了,奇怪的的信终于结束了,备受折磨的日子也终于到头了。复又想,这封信是什么意思?预言自己的死期已到,生命将至?难道自己会轻易地死去吗?他笑了,他觉得写信的人很蠢。
  那天晚上,刘天白在一个酒楼请客,客人是帮他复习英语的几个年轻翻译。刘天白还没有忘记他们,便以这种方式来了却这个人情,同时,暗示他们不要把做过的事情说出去,要注意保密哦。已经有人在风言风语了,知识分子喜欢诬陷、恶意中伤,无中生有,这是嫉妒,人一嫉妒什么事情都会干出来。你们年轻,大有前途,油田就看你们的了。还谈了美国,那个国家是比我们开放,洛杉矶也不错,飞机场挺大,往西北走不远就是好莱坞,影星云集,女的全是美女,男的全是俊男。山坡上全是别墅、游泳池、香槟酒,有钱人都在那儿住着,一个电话,女演员就来了,喝酒、洗澡、上床、睡觉,说穿了,男的女的就那么点事儿。众青年踊跃,一口一个刘总叫着。刘天白的情绪很好,本来不喝酒,一高兴就喝了一点,喝了酒他觉得心脏挺好,跳得快些了。宴后,司机要送他回家,离家还有一段路,刘天白说,我自己走走,不用坐车了。夜有点深了,街上行人寥落,路灯昏黄,却也能看得清东西。夜风扑面,很舒适,刘天白想,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自由自在地走路了,原来走路是这样好,他有些感动。忽然就看见前面有个人,刘天白并不在意,油田的治安好,时有巡警们走过,让人放心。那人总在自己前面两米左右,刘天白意识到不大对头,前面的背影似曾相识,有点熟悉。他打了个寒噤,再看,果然是,当年在大戈壁上曾经见过,死神的背影,这么多年了,死神的背影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化,大高个,宽肩膀,走路一晃一晃。刘天白停下了,转个方向再走,那背影又在前面,转了几次,头都晕了,不辨东西,不分南北,后悔没有坐车,坐车早到家了。
  到家里已是深夜,家里人早睡了。刘天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来的,丧魂落魄,狼狈不堪。这一夜,睡不着觉了,失眠,老是见到严子超,严子超在笑,指指点点,围着自己在看,就像在看一块化石。 
  10月的天气好得出奇,金秋,是收获的季节,也是可以走动的季节。刘天白接待了三位国内著名地质学家,都是中科院院士,学部委员,真正的权威。三位地质学家参观了油田地质研究院,看了两盘录像片,听了刘天白对地下情况的介绍,他们似乎对此并无太大兴致。为了让三位更好地了解油田地下情况,刘天白安排了一次地质旅行,由自己亲自带路。第一站,先到省城。省城已是大变样了,当年勘探处住过的小招待所不见了,代之是一片高楼,不知那些楼做什么用,住了些什么人。省城正在修高架公路,一派繁忙。拍电影的不来了,估计于洋的年龄也不小了,倒有一伙年轻人在折腾电视剧,头发很长,分不清男女。然后上了泰山,五岳之首,五岳独尊,果然不凡,三位地质学家也有了兴致,其中一位还吟了杜工部的诗: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地质旅行,不是游山玩水,要看地层,看真东西。果然见到了泰山经石峪,片麻岩,字迹斑驳,依稀可辨。刘天白说,此为太古界岩相,地质年龄24亿年,是华北地区最古老的岩石,亦是组成油田古湖盆地的基底岩层。再走,到淄城,岩石大变,到处可见溶洞,溶孔。刘天白颇有些自豪,油田数十口千吨井,均为这种地层。又走,到旺山,却见满山红叶,一座山就似着了火,三人感叹,不亚于北京香山,不出来,还真的不知道,真是山外有山哪。旺山有树,有河,河里流的都是矿泉水,有人在那里装瓶,和市场卖的一模一样。山上多化石,三位地质学家目不暇接,采集了不少标本,几乎搬不动了,所幸有车,就搬上了奥迪。最后一站是乐山火山口,蔚为壮观,全国找不出几个。火山口深似洞穴,由顶部采石场切出火山口,后在下面修了一条路,可以进出。
  他们进入了火山口,这是个已经死去的火山,中新世曾喷发过岩浆,现在,他们仍然感觉灼热,进入火山口,就像进入一口深井,天小成了一圈,头上顶着。他们用放大镜看岩石,用手抚摸,就像抚摸古老的年代。天色越来越暗,快黑了?火山口里也顿时暗下来,就像舞台,一束灯光被切断了。一阵风从火山口吹过,竟然响出怪叫,三名地质专家准备走了。他们收集了不少标本,还拍了照片,已是不虚此行。走出洞口一看,天色尚早,太阳一轮正在西面山上顶着,将落未落。这才发现不见了刘天白,就等着。
  刘天白让三位专家先出洞口,自己才走,就在这时,他发现石壁上似乎有一块化石,图案模糊,不甚清楚,像鱼类,又像鸟类,便把头凑过去看。他想,真要是化石还得取走。细看时,图案倏然不见,却是看走眼了,就在他抬头时,他看到,火山口里还有个人,正是死神的背影,他觉得眼前一黑,死神猛然转过身来,他看到的是一个骷髅状的人形向自己扑来,十分狰狞。他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外面的人终于等得不耐烦,走进来寻找刘天白,他们看到,刘天白软软地躺在火山口里,头上有血汩汩流出,原来是山顶上一块落石击中了他。
  在最后时刻,人们听到刘天白喃喃地说,我渴,我口渴,我快要渴死了。
  〔责任编辑 程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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