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3期
罗布泊随笔
作者:朱增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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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无人区
我们沿着通往大气层核试验区的那条旧公路前进,进入了无人区。自从20多年前停止大气层核试验以来,再没有车辆从这条路上通行,也不再对它进行维修。年年复年年,戈壁烈日将它晒出了油,继续晒,油也被烤干了,还在晒,终于被晒得严重退了色,成了一条死灰色带子。戈壁大漠中冬季与夏季、白天与晚上的温差极大,沥青路面经不住反复热胀冷缩的剧烈变化,加上严重的盐碱作用,路面全都拱得七翘八裂,已无法正常行车。我们的车子只能一会儿上路,一会儿下路,寻找平坦一点儿的地方走。
公路两旁有一些时起时伏的浅山,戈壁滩上长着一些稀疏的骆驼刺,比骆驼刺高的是一丛丛并不茂盛的红柳。车内有人看到了黄羊,我急忙回头看时,车子正在拐弯,被一座小山挡住了。我进入大气层试验区来是第一次,但到核试验场来过好多次了,即使在水草丰美的甘草泉一带,也从未见到过任何动物。今天在无人区见到活着的生命,这是使人兴奋的消息,我加倍警觉地观察着。哦,看见了,我也看见了!右前方,两只,远远地站着,不动,在向这边了望,它们也在惊奇地观看着我们这些陌生的"过客"。不像是老羊,一副"荒漠有羊初长成"的模样,背脊棕色,两肋浅黄,肚裆乳白,毛绒绒地透着娇嫩。据核试验基地的同志介绍,离爆心区三四十公里的地方,有一条黄羊沟,是当初开辟核试验场的人们发现那条沟里有黄羊而命名的。后来核爆炸后,黄羊在这片荒漠中绝迹了。近几年,奇迹般地重新出现了黄羊,而且渐趋增多。两天后,我们从原路返回路过这里时,我又在这里见到了两只石鸡,看样子是形影不离的一对。离车子很近,却不飞,朝公路对面的小山坡上咕咕急走。在这里重新出现这些宝贵的生命,说明停止大气层核试验以来,爆心外围的生态环境已有明显改善。
午后最酷热的时刻,我们到达了大气层核试验区的第一个"村子",是当年参试人员的一个住宿点。可能因为当年在这个点上住有不同单位的人员,所以取名叫"团结村",现在它成了需要用考古学眼光去审视的一个重要遗址。它所处的位置是荒漠中一个缓缓的高地,是地图上的一个高程点,很像浮出沙海的一个孤岛。山坡上的几排残破房屋,像是被一场风暴卷上沙滩的几艘破船,狼藉地拥挤在一起。在这片房屋西南面的另一个山坡上,散放着一些废弃的柴油桶,好像爬上海滩的一群海洋动物,都被饿死在那里了。每间屋子的房顶都被掀掉了,全都向天敞着大口,在同上苍对话。大部分墙壁都已倒塌,景象颇觉苍凉。
按计划要在这个点上停下来吃干粮,可是找不到阴凉处可以歇脚。大家只得化整为零,分散躲进一排排断墙下的小块阴凉中,各自坐在乱砖堆上解决吃饭问题。此刻,有人利用汽车驾驶室里的温度计测得地表温度为49℃。一阵阵熏人的热焰燎过面颊,涌入怀中。不是热风,是热焰。
没有风。
火烫的沙地里窜过一条蜥蜴。
在荒漠中建立核试验场,是世界上几个核大国的共同做法。美国的内华达核试验场,位于拉斯维加斯西北约105公里处。拉斯维加斯是世界著名赌场,美国将核试验场建在距赌场不远的地方,这一点很容易使人产生联想。核竞赛何尝不是一场对人类命运的大赌博?美国从1945年进行第一次核试验起,到1992年,在内华达试验场共进行了100次大气层试验和828次地下核试验,还在其他核试验场进行了26次核试验。美国迄今共进行了1054次核试验。在20世纪这场核赌博中,美国是实力最大的赌主。
人类命运在20世纪遇到的最大挑战,莫过于来自核威胁。
美国是第一家搞出原子弹的国家,又是第一个、也是迄今惟一对别国使用过原子弹的国家。美国从一开始就想靠原子弹的巨大威力征服世界、慑服世界。想当年,第二次世界大战进入最后阶段,德国已无条件投降,打败日本也只是时间问题,战后的利益分配和利益冲突已开始凸现出来。这时,三巨头在波茨坦进行最后一次会谈。其时美国总统罗斯福已去世,由继任总统杜鲁门参加会谈。美国为了联英压苏,杜鲁门一到波茨坦就向丘吉尔透露了一个消息:美、英两国科学家联合研制的第一颗原子弹在新墨西哥州沙漠爆炸成功。两人经过密谋,决定由杜鲁门向斯大林暗示此事,以增加会谈筹码。于是,杜鲁门带着翻译走到斯大林面前,告诉他说,美国手里已经有了威力非凡的"新式炸弹"。丘吉尔假装不知底细,站在5码远的地方观察着这一幕。杜鲁门和丘吉尔的用意很清楚:希望你斯大林放清醒点儿。
这是世界上第一次核讹诈。
斯大林何等人物?他假装什么也没有听懂,脸上居然毫无反应。杜鲁门和丘吉尔没有从斯大林脸上看出那怕是一点点微妙的表情变化,这反倒使他们不知道斯大林的水有多深。据说斯大林一回到住所,就把维辛斯基叫去,让他往国内打了一个电话,"那件事"务必抓紧。一回到国内,又立刻召集5位第一流的科学家到他的办公室,命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抓紧把原子弹搞出来,越快越好。"抓紧"是我们中国人的用语,斯大林当时肯定不会用汉语表述他的迫切心情,但若把他当时使用的俄文词汇翻译过来,肯定就是这个意思。斯大林非常明白,自己手中有了那个东西,往后才压得住美、英的讹诈。
许多年后,毛泽东也做了一次类似的表述。毛泽东早先曾说过,原子弹是纸老虎。但他后来认为,中国也需要搞一点原子弹。在他看来,既然有人想要征服你,你就得有反征服的手段。在一次讨论决定搞原子弹的会议上,毛泽东说,原子弹就那么大一个东西。但是,你没有那个东西,人家就说你不算数。那么好吧,我们就搞一点那个东西吧。
有些事情确实是逼出来的。中国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立足,没有这个东西人家就说你不算数,那就只能横下心来搞一点,必须搞一点。在当时,面对着来自外部的严重威胁和巨大压力,中国人只要一想起鸦片战争,一想起近代中国的屈辱史,都赞成搞点原子弹,都希望中国早日拥有原子弹。
陈毅说,脱裤子当当也得把它搞出来!
张爱萍说,要饭也得有根打狗棍哇……
张爱萍佚事
越往无人区腹地走,荒漠景象越苍凉。沿途已没有像样的山,只是一些缓缓的大坡大沟,形成缓缓的大起和大伏,一派大手笔意象。看得出来,原先是有山的,但这些山太老了,已无法站立,坐着也吃力了,只能很随意地卧着了。它们经过漫长岁月的历练之后,步入了地老天荒的大境界。
我们到达大气层试验区的指挥部遗址时,已是下午5点多了。当年在这里驻扎着一个小小的、却非常重要的指挥机关,如今已是一片废墟。周围戈壁和两侧小山是一片灰黑色调,而这些破败房屋都是黄泥土墙。在强烈的西晒阳光的照射下,这些散落在灰黑中的黄泥土屋显得十分醒目。
当年张爱萍将军在核试验第一线坐镇指挥的住处,很像北方乡间的一个农家小院,泥墙土屋,有低矮的围墙圈着。院门朝西,背向爆心。小院中央立有一块石碑,上面用隶书写着"中国大气层试验指挥部遗址"。小院内,都是一门一窗黄泥平房,房顶都没有了,残墙也都剥落半塌,院门正对着刺眼的西晒太阳,小院被照得一片浑黄。
张爱萍向周恩来总理报告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故事,流传得很广。1964年10月16日15时,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在罗布泊爆炸成功。当蘑菇云升起时,张爱萍将军按捺住自己心脏的狂跳,侧转脸问身边的科学家和干部们:"这是原子弹爆炸吗?"被问的人早已激动得狂欢不已,一迭声回答:"是啊!是啊!"张爱萍抓起直通北京周恩来总理办公室的电话,向周总理报告:"总理,成功了,原子弹爆炸成功了!"
周恩来却异常平静,问:"你用什么证明这是核爆炸?"是啊,装在原子弹里的核材料,是靠炸药将它引爆的。因此,在"不怕一万"之中,还存在着这样一个"万一":人们虽然在观察点听到了爆炸声,也看到了升起的烟尘,但万一那仅仅是炸药爆炸,而核材料却没有被引爆呢?周恩来作为一位大国总理,他在向世界宣布这一重大消息之前,必须排除一切可能出现的偶然或差错。他认为仅凭人的感觉下结论不行,他要求张爱萍用科学依据向他证实这是一次真正的核爆炸。
指挥部和参观点都在原子弹爆炸的威力圈之外,由于当时尚未研究成功可以直接观看核爆炸火球的护目镜,指挥部怕强烈的光辐射烧瞎人们的眼睛,命令所有在远距离观看核爆炸的人必须背对爆心而坐,要等火球被蘑菇云包裹住以后方可转过身来观看。大家转过身来时,人人都看到了那朵蘑菇云。但远在北京的周恩来总理,却在电话里追问着张爱萍:"你用什么证明这是核爆炸?"
张爱萍放下了电话。毕业于英国爱丁堡大学、负责核爆炸效应测试的科学家程开甲被找来了,张爱萍请他回答清楚这个问题:怎样证明这是核爆炸?程开甲回答说,根据测试仪器记录到的数据,经过计算,证明这是一次相当于×万吨梯恩梯爆炸威力的核爆炸。
"不会错?"
"不会错!"
张爱萍重新拿起电话机要通了北京,向周恩来总理正式报告:根据测试数据计算,这是一次×万吨级当量的核爆炸。
当晚,周恩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宣布了这一消息,立刻轰动世界。
有一位参加过核试验的科学家,在回忆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情景时,做了如下描绘:旷古洪荒的罗布泊闪现出一团耀眼的白光,炽热的火球冲天而起,巨大的蘑菇云升上高空,强大的冲击波将试验区内的大炮、坦克掀翻,飞机被冲得像狂风中的一片树叶打着旋转……
其实这些景象当时谁也无法直接看到,都是分布在各个观测点上的无数仪器将这些实况记录下来。人们是将这些测试仪器回收后,将记录胶片重放时才清楚地看到的。
1964年,中国正处在极端困难的逆境中。
中国需要这颗原子弹。
原子弹和氢弹,是20世纪人类文明的一个重要标记,一种特殊产物。二十世纪人类文明之树上结出的这一枚枚"魔果",其性质和意义是双重双向的。一方面,它是人类在二十世纪探索科学奥秘的"硕果",标明人类已成功地揭示并掌握了核裂变和核聚变的客观规律;另一方面,它又是人类在20世纪相争相斗相逼的"恶果",说明人类为了征服与反征服,都将科学研究的最新成果首先用到了研制杀人武器上。
炼 狱
我们终于到达了核试验爆心。
不是一个,看了两个。先到空投核试验爆心,后到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心。像双黄蛋似的,两个爆心挨在一起,相距10公里。
在空投爆心,地面空无一物,粗看同其它地方见到的荒漠戈壁没有什么两样,满目砂砾,没有任何植被。细看才发现,砂砾中散布着一层被烧焦的石子和细沙。看着这片焦土,我立刻联想到核爆炸时那个白炽火球,它足以烧毁和烤焦威力圈内的一切,使几十公里外的人致盲;联想到那升上天空的蘑菇云,那足以摧垮一切的强大冲击波,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核辐射……这时我忽然又联想到一个宗教字眼:炼狱。
空投爆心的地面上,一个巨大的白色"十"字形标志仍很清晰,这是当年供飞行员空投核弹瞄准用的靶标。据说,有一次空投试验时,飞行员有些紧张,飞到这个靶标上空时没有及时按下投弹按纽,一下子飞了过去。经过请示,他只得转弯重新进入,第二次才将核弹投下。这里也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中国空投核试验瞄准靶标"字样。但这些石碑已是替代物,原碑已被核试验基地作为文物搬回去陈列在展览馆中,成为中国核试验发展历史的实物见证之一。
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至今已30多年过去了。我们到达第一颗原子弹爆心时已是傍晚时分。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方式是"塔爆",在现地造了一座几十米高的铁塔,将原子弹装在一个很大的圆铁桶内,吊装到铁塔顶上,悬在空中将它引爆。我曾多次在反映核试验情况的电影、电视、画报、影集中,见到过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场景的那幅著名照片。画面醒目的位置,立有一块张爱萍将军亲笔题写的"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纪念碑。那座托举原子弹的高大铁塔如麻花般瘫倒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些被掀翻的重武器残骸,地面是一片烧焦的砂砾。可是到现地来一看,这里已被收拾得一干二净。瘫倒在地的铁塔不见了,被掀翻的重武器残骸不见了,什么也没有了。
爆心现场的所有残留物统统被收集起来,藏进地下坑道,做了封存处理……
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现场,只剩下铁塔的四个混凝土基座,等距分布在4个角上。每个巨大的混凝土基座中央是一个圆形铁圈。铁塔投影偏西一点,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洼坑。
张爱萍手书的那块"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纪念碑,是临摹原碑的字体制成的,原碑也被基地作为文物取回去放入了展览馆中。由于首次核试验爆心是一个有代表性意义的重要地点,大家纷纷在纪念碑前拍照留念,又簇拥在一起照了一张合影,逗留半个多小时方去。
离开时,我思索着核试验爆心和罗布泊干湖这两个死亡地带的相互关系,心中有些悲哀,又有些庆幸。罗布泊彻底干涸而形成的死亡地带,范围远远大于核爆炸形成的死亡地带,后者只是叠压在大圈上的一个小圈。这说明,大自然出给人类的难题已经很多,而且很大,真需要全人类动用全部智慧好生去研究应付才行。而事情恰恰相反,各个核国家都选择在自然界长期变迁形成的死亡地带上进行核武器试验,在它上面再造成一重新的死亡地带,这实在是人类在20世纪相争相斗相逼造成的大悲剧。但谢天谢地,虽然人类在20世纪造出了威力巨大的原子弹和氢弹,然而这两样东西同大自然的威力相比能量毕竟小多了,说明人类至今在大自然面前仍然显得能力有限。要是人类在新世纪再弄出比原子弹、氢弹威力更大的玩意儿,或者有朝一日人类的能力被证明真的超过了大自然的威力,那末,人类真的该互相问一声到底该怎么办了。
或者换一个问法:到底还要不要我们人类?
这绝对不是什么调侃。事情也真是巧了,就在我写到这里的时候,10月14日晚间电视新闻中报道:美国参议院以51票对48票拒绝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世界舆论哗然。有的舆论一针见血地指出:此事将对世界核裁军、核不扩散造成难以估量的恶劣影响。
《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是1996年9月在第50届联合国大会上通过的。签订这个条约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禁止核试验,同时还要推动核裁军。世界上154个国家已在这个条约上签字,这足以证明全面禁止核试验是人类的共同愿望。51个国家的国会已批准了这个条约。但按规定,只有44个日内瓦裁军会议成员国,即拥有核能力国家的立法机构都批准了这个条约,它才能生效。而这44个有核能力的国家中,到目前为止,只有21个国家批准了这个条约。全世界核国家中,美国是第一大户。美国国会不批准这个条约,它去约束谁,谁又能听从它的约束?
爱好和平的善良的人们哟,太平世界离我们远着哪!
21世纪,人类文明能够用全部智慧带领这个世界走出"炼狱"吗?
大漠军帐
我们的临时营地开设在孔雀河北岸的一个小山坳里,北面离核试验爆心10多公里,南面不远就是干涸的孔雀河河床。我们今晚必须在这里宿营,明天才能有足够的时间横穿罗布泊到达楼兰,并从楼兰返回这片营地。
落日西沉,酷热渐退,在营地前的空地上举行露天晚餐。劳顿一天的人们都有些兴奋起来,开始互相敬酒。我作为带兵之人,深知队伍无论大小,在行动目的尚未达到之前,切不可有丝毫松懈。我不得不提醒朋友们,为了保证明天能顺利到达楼兰,今晚无论如何不能多喝。
晚饭后,天色尚明,我一边散步,一边观察着周围地形,向山坳南部的出口处走去。走路说话间,我始终在想着明天穿越罗布泊的艰难路程。身旁的周处长告诉我,从基地传来的气象报告说,今天白天楼兰地区的气温是42℃,估计明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温度。我不由得"喔"了一声,停下脚步。按照原定计划,明晨7时出发,预计6个小时行程,到达楼兰是中午1点,正好赶上一天中最酷热的时候,地表温度肯定将达到50℃以上。如此高温酷热,人到里面无遮无拦,根本无法久留,都将被迫钻进有空调的汽车里慌忙撤出。要是那样,我们下了这么大决心,花了这么大代价,千辛万苦进楼兰,结果却什么也没有看清就慌忙撤出,岂不冤哉?不行,必须改变计划。
我立刻转身返回营地,先与组织这次行动的基地马政委等几位同志商量了一下,他们都同意我的想法。于是召集众人临时开了一个小会,由我出面向客人们通报改变计划的决定。客人们一致赞成。
荒漠野营,原以为能够领略到"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大漠气候特点,帐篷内准备的棉被很厚,睡觉前倒是真的吃了西瓜,殊不料夜里的气温却一点也不降。至午夜,帐篷内的温度仍然很高,难以入睡。
我忘了带安眠药,辗转反侧,甚无睡意。干脆不睡了,穿衣踱出帐外,一个人独坐在帐篷门口,仰观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静听罗布泊荒漠之夜音。
罗布泊荒漠上空的这轮明月,既有古典之美,又有野性之美。这是一轮真正的古月,一轮古之胡月,旁边没有一丝儿云彩,高洁如此,孤独如此,寂寞如此。这又是一轮野月,一轮荒漠夜空之月。可能是由于这里荒无人烟的缘故吧,它怎么可以亮成这样,亮得如此野性,亮得如此肆无忌惮,亮得让人心惊,亮得使人不敢长久地向它凝视。
我从未见过天上的星星这么多,这么低,这么大,这么亮。今夜忽然发现,原来星星们也都远避尘世,在这里聚会呢。
天上的银河,是干涸的孔雀河在天上的倒影吗?银河两岸如此繁星密布,如能走近了去看,那里是比孔雀河两岸更神奇的雅丹地貌吗?
静听罗布泊荒漠之夜音,似有似无,神秘莫测,此乃静夜之极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