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4期

裸雪无痕

作者:杜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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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与光明的厮杀
  
  一九九六年十月十四日。凌晨。
  夜色并未完全隐退,朦胧中,河西监狱高耸的狱墙和岗楼清晰可辨,一切似乎都如往常一样。然而,岗楼上武警战士自动步枪的保险已经打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监区,狱警们也比往日要多,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手提警具穿梭在一个个监号之间,出早工的犯人们已经被全部集中起来了,在狱警的严密监视下逐一验身。一个被判无期的重刑犯被一举拿下,他的头上有一道伤口,正往外渗着鲜血;又有两个重刑犯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也被狱警一一擒获,他们的身上也有几处新鲜的伤口……
  一个小时以前,黑夜曾孕育了一起罪恶的阴谋--
  那天年夜刚过。监区里异常寂静。月色如银,洒下一地树影,除偶尔有夏虫"嘟嘟"的鸣叫外,杳无人声。在供应站备值的民警邓昌贵正在沉睡,中忽然听到有人急切的叫门声,像是值班工人郭有:"老邓,快开门,快!"是仓库失火了?还是被盗了?邓昌贵从郭有急切的叫门声中意识到可能有情况发生,忙翻身下床,穿着裤衩背心跑去把门打开,冷不防,闯进三个身穿警服的陌生人。
  这三个人是在押犯李勇、王石山和刘闯,他们关在同一个监号里,入监后一直抗拒改造,密谋脱逃。经过长时间"踩点",趁今天出早工撬门溜进一个民警办公室,偷了三身警服,换上后打算蒙混出逃。不想,在第一道警戒线就被值班的民警拦住了,向他们要证件。"咳,我们不是一大队的吗?谁还整天把证件揣在兜里?"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李勇掏出一支烟点燃,又递了一支给值班民警,"刚下班。都在一个锅里搅勺子,何必这么较真儿!"值班民警接过烟,却避开了李勇伸过来的冒着火苗的打火机,说:"既然都在一个锅里搅勺子,你就应该知道监狱的规定,没有证件,我不能放你们出去!"李勇还要纠缠,刘闯怕他多说露馅,就接过话头说:"人家也是按规定办事。得,咱们回去取证件。"说罢,三个人转身往回走。他们没有想到会碰了一鼻子灰,眼看东方已经开始泛白,一旦天亮,再想脱逃就比登天还难,不由得心焦气躁,如锅上的蚂蚁。他们沿着狱墙走了一段儿,想翻墙出逃的想法也破灭了,不用说那五米多高的狱墙陡峭如削,根本就攀不上去,即便攀上去了,几千瓦的电网也无法逾越。这时,他们转到了供应站的小院门口,探头往里一看,见院子里的绳子上晾有女人的衣服,三个罪犯一合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冲进小院,是男的就杀掉,是女的就留做人质,等天亮了再和警方讨价还价,说不定还有一线生路。于是,他们想欺骗值班的工人骗开邓昌贵的门,然后把值班工人打昏,进屋后再收拾邓昌贵。
  "你们是干什么的?"邓昌贵退后一步问。
  三个人并不搭话,王石山随手关上门,身子往后一靠,又牢牢把门顶住。李勇和刘闯嗖的一声拔出两把一尺长的扁铲,双双刺向邓昌贵的前胸。
  邓昌贵明白了,这是三名企图脱逃的罪犯。躲闪已经来不及了。邓昌贵伸手紧紧攥住刺过来的扁铲,谁知扁铲的顶端是锋利的刀刃,手一抓上,血立时淌了出来。
  "捅死他!捅死他!"
  李刘二犯紧握扁铲的把用劲拧动,邓昌贵的双手疼得钻心,黏糊糊的鲜血顺着手指缝往下滴,他渐渐感到臂力不支,扁铲不断拧动,捅破了他的肚子。
  就这样完了吗?邓昌贵睁着喷火的眼睛,没有丝毫的胆怯,有的只是仇恨。他看上去是那么普通:一米六五的身高,一副憨厚的面孔,平时他总是乐呵呵的,当兵四年,摸爬滚打冲在前,是一个守纪律、功夫硬的好士兵;从警以来,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好民警。那一年,一批在广州作案的罪犯被遣送回东北原籍,要在天津停留换车,为确保安全,上级将看押任务交给了监狱防暴队。时任防暴队二班长的邓昌贵正在发高烧,领导上让他留守,他死活不肯,硬是挺着虚弱的身体在寒风中足足站了六个多小时,直到火车安全离站。此刻,赤手空拳对锋刀利刃,罪犯三个穷凶极恶,他孤身一人身薄力单,无论情势还是装备,他都处于绝对劣势,但他没有惊慌失措,头脑异常清晰。两军相逢勇者胜!他明白,自己只要稍一松懈,就会被置于死地。
  邓昌贵双手仍死命攥住扁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这样倒下,绝对不能!李刘二犯又猛力一刺,邓昌贵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拌,仰面倒地。由于他没有松手,那两个罪犯也被拽倒在地。其中一个挣扎着想站起来,被邓昌贵飞起一脚,正踢中他的小腹,那家伙"哎哟"一声被踹出去老远倒在地上。邓昌贵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跃而起,手持夺过来的扁铲向另一个倒在地上的罪犯捅去。这时,王石山扑过来了,从背后死死抱住他,李勇从地上爬起来,顺手从啤酒箱里抽出一瓶啤酒,抡圆了向邓昌贵的脑袋砸了下来,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邓昌贵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跪了下去,血水和啤酒顺着他的脑袋淌下,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竟奇迹般地又站了起来,抄起两瓶啤酒大吼着左右开弓抡了起来,一瓶啤酒正砸在李勇的头上,他"嗷"地叫了一声捂着脑袋蹲下身。
  三个罪犯傻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个小个子警察竟这样顽强。进门之初,他们本来以为杀死他不过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不料想,他已经成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面对着他,自己倒显得那么软弱、无力!
  "撤!"王石山转身跑出屋子。
  邓昌贵大叫着追了出来,他浑身是伤,满脸是血,在黎明的曙光中,仿佛是一座巍峨的铁塔,一块高耸的丰碑,他手中仍挥舞着啤酒瓶,呼啸生风,寒气逼人。王石山一看这阵势,知道只要他还剩一口气也甩不掉,便抄起院内的一把铁锹向邓昌贵头上砍来,邓昌贵一闪,铁锹砍在嘴上,牙被铲掉了,接着,头部、颈部、胸部又被砍伤多处;邓昌贵在混战中也抄起了一把铁锹,横着抡起来,使罪犯不得近身,但他毕竟负伤多处,失血太多,体力渐渐不支。这时,刘闯又抄起一个铁架子,朝邓昌贵的头上狠狠砸去,邓昌贵倒下去了,三个罪犯仓惶而逃,想溜回监号蒙混过关。邓昌贵恍惚中,看见罪犯逃出了院子,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举着铁锹追出两三步,再一次倒在地上……
  邓昌贵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经检查,他全身负伤二十七处,伤口最深处达七八厘米。望着守候在床头的战友,身上缠满绷带的邓昌贵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来。
  政委知道他的心思,忍住泪,轻轻拍拍他的手,说:
  "昌贵,放心吧,三个罪犯全抓住了。他们不会跑到社会上去危害群众了!"
  邓昌贵听了,点点头,长长吁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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