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绝印

作者:谈 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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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浑身一颤,轻轻叹了口气,沉思了良久,便让张得意李双夺二人去监狱里探望。
  张得意李双夺花了三十块大洋,打通了关节,前去监狱探望一遭回来了,告诉罗光春,孙越强被判定的是死罪。
  罗光春默不做声,他饮一碗白水,便让张得意李双夺二人关了店门。
  这天夜里,有两个官差,进了保定监狱,他们手里拿着盖有国务总理印信的公文,前来提孙越强到北京受审。监狱想立刻报告新上任的督军,可是夜半时分,谁敢打扰督军的好梦?谁知道这位新督军是个什么脾气呢?北京的官差催得紧迫,狱官不敢耽搁,便收了公文,匆忙将孙越强交与了二位官差。
  官差便将孙越强带走了。
  第二天一早,狱官将此事报告了保定的新任督军,并呈上了盖有国务总理印信的公文。督军听罢,心中诧异,便将国务总理的印信细细看了,督军看了好一刻,将桌案一拍,破口骂道:“你等浑浑噩噩,真是有眼无珠啊。”直骂得狱官战战兢兢。督军骂够了,方才叹道:“也直是怪不得你们。走吧,你们随我到秀水街走一遭吧。”
  督军便揣上了那纸盖有国务总理印信的公文,带了一行人去了润文轩。进了店门,李双夺张得意都不在店里,只是罗光春独坐店中,凑着一只火炉,正慢吞吞刻印。督军抱拳笑道:“启繁先主,久不见了,一向可好?”
  罗光春抬眼打量了一下督军,并没有起身,只是点点头:“这位大人,恕罗某眼拙,竟是记不起了。”
  督军笑道:“当年我曾经和孙越强先生多次来过贵店啊。我就是当年为孙师爷赶车的梁子汉啊。”就扯一张椅子在茶几旁坐下,也伸出手来烤着火炉。
  罗光春哦了一声,笑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梁先生,不,督军大人,而今果然春风得意了。”
  梁督军摆摆手,笑道:“谈不上,谈不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说罢,四下打量,问道:“启繁先生,我记得您还有两位高徒呢。”
  罗光春笑道:“早已经出徒,另立门户去了。”
  梁督军笑道:“可有人前几日还在这秀水街上看到过他们呢。”
  罗光春笑了:“或许看差眼了吧。”
  梁督军哦子一声,也笑了:“是啊,或许吧。 ”
  罗光春示意茶几上的茶壶:“督军大人若渴,自己倒上就是了。”
  梁督军笑笑,捉一只茶碗过来,提壶倒水,竟是白水。梁督军诧异了一下,就笑道:“启繁先生啊,你如何连茶也喝不起了。我记得润文轩生意一向兴隆啊。”
  罗光春笑道:“我已经多年不饮茶了。记得我一个朋友对我讲过,茶本是一个解渴的物儿,自古至今,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引车卖浆者流,都拿此物来说事儿,这便是病垢了。他当时说,整个一个大清朝,整天都泡在茶里,泡得久了,便会泡得筋骨松弛,这大清怕是没得救了。果然被他说中,你看,这大清朝几百年的天下不是说完就完了嘛。”说罢,笑眯眯地看着梁督军。
  梁督军也哈哈笑了:“这似乎是孙越强先生的话吧?”
  罗光春笑而不答,继续低头刻印。
  梁督军呷了一口白水,收敛了笑容,硬声道:“昨天夜里,有人持着盖有北京国务总理印信的公文,从监狱里提走了国家的要犯孙越强。这件印信还请启繁先生过目鉴定一下,是真是伪?”说罢,就从怀里掏出那纸公文,硬生拍在了茶几上。
  罗光春停下手中的活儿,淡淡地十笑:“督军大人并非是让罗某来鉴定什么印信的吧。桌上有一枚伪造的官印,不知道督军找的可是它。”
  梁督军向桌案上看去,罗光春伸手掀去了蒙在上边的一叠宣纸。一枚大印赫然在目。
  梁督军抄起这枚大印,细细看过,点头:“果然是它。”继而又叹道:“鬼斧神工啊。”叹罢,看看仍旧聚精会神刻印的罗光春,店里一时极静谧,只听得罗光春刻印的声响。梁督军的目光在罗光春的身上顿了顿,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的脸上一时竟蒙了些哀伤的颜色,他转过头去,望着店门外。
  店门外面,刚刚还阳光平和的天气突然起了变化,悄悄地起风了,干燥的冬风在街道上划出些金属般的声响。天空阴阴蒙蒙的,一派雪象。
  梁督军招呼一声,站在他身后的随从便抄起了那枚大印,装进了包里。梁督军起身道:“启繁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些事情还要请您到衙门里说说清楚。”
  罗光春笑道:“督军啊,我这里还有些许工夫就治完了这方印,若开一个面儿,再容我片刻如何?”
  梁督军笑了:“自然可以,先生请便;”便走出了店门。
  片刻工夫,罗光春已经将印治好了。他细细地端详了一下,笑了,就将印稳稳地放在了桌案上,起身走了出去,细心锁好了店门。
  店门前,十几个木头桩子一般的士兵持枪站立在冷风里,一辆囚车横在门前。
  罗光春笑了笑,一扬手,一串钥匙在他头顶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就着一串哗啦的碎响,便落在了当街,继而大步走上了囚车。风渐渐地硬了。天阴得更重,一场大雪将至。一街人涌出来观着,见囚车拉着高大的罗光春驶出了秀水街。
  第二日清晨,罗光春顶着松松紧紧的雪花儿,被斩于保定大旗杆下。罪名是伪造国家印信。他的首级在保定的大旗杆上悬挂了七天示众。再三日之后,罗光春的尸体被人出资收敛了,首级也有人出资请人缝合了,许多人看到,一口柏木棺材装着罗光春的尸首,载上了一辆牛车,就吱吱呀呀地碾着一路冰冻的积雪,涩涩地出城去了。
  无人知道罗光春被埋在何处了。出资办理这件事儿的人始终没有露面。
  罗光春就这样死了,润文轩也就此关张了。他的徒弟李双夺张得意也不知所终了。
  后来听人说,李双夺和张得意都曾经在北京开过刻字社,他们二位的传人仍在北京。只是传说,并无实据。
  一九九八年,保定有一位名叫石桥的文友,主编了一套《保定艺术人才大观》(共三卷本,内部资料,没有正式出版),上边有罗光春的几十字的材料,现引在这里:
  罗光春(?——1915年):男,河北曲阳人(一说河北唐山人);治印艺人。曾在保定秀水街开办“润文轩”刻字社。名重一时。
  谈歌曾经听人说保定仍存有罗光春的治印,可是遍访收藏者,均无下落。那一日,谈歌在秀水街中的一家文物店里,见到了一方闲章:清水听音。谈歌感觉刀工非常,冲中见切,切中藏冲,大气磅礴,夺人目光。谈歌心中起疑,莫非是罗光春的作品?当下便问及店主此印的来历。店主道:此是当年保定一位刻字大家留下的。谈歌再问详细,店主也不知就里。谈歌问及罗光春这个名字,店主想了想,笑道:“我还真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谈歌来了兴趣,忙道:“说来听听。”
  店主皱着眉头回忆着说:“我也是听人讲的,说这个姓罗的是个盗墓的,也收藏了许多文物,‘文化大革命’中给枪毙了。您问的是不是这个人呢?”店主盯紧了谈歌。
  谈歌慨然作罢。
  (责任编辑 程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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