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到处都是骨头
作者:海 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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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才才把手伸进了麦枝的裤子里。麦枝就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那把扫把。麦枝声音含糊地说,李才才,你是不是想要我?你把我卖到村庄的时候就已经要过我,现在你又想要我了?你想要我的话,你得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你在我面前跪一跪;第二件事情是.你舔一下我的脚趾头。舔一下就行了。李才才愣了一下,但是他的心里烧着一团火。那团火已经越烧越旺了。李才才胡乱地点了一下头,就把手在麦枝的裤腰里撤了出来,扑通在麦枝的面前跪倒了。这时候李才才又听到了树叶从树身上掉下来的声音。李才才想,是不是树叶从树上掉下来,就等于是头发从人身上掉下来呢?李才才后来不去想这个问题了,因为他觉得这个问题与他是无关的。现在最最有关的,是把麦枝骗到床上去。他七年的力量,就要爆发了。那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会把麦枝轰炸得幸福地颤抖。李才才抬头仰望着麦枝,说,够了吗,麦枝,时间够了吗?麦枝笑了,她的眉眼含着笑,她的头发也在笑腰身也在笑。麦枝说,现在你舔我脚趾头。
麦枝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甩脱了那双人造革中跟皮鞋,又脱下了一双短丝袜。麦枝把脚伸了过来。麦枝的脚形很好,属于娟秀的一类。但是,李才才还是闻到了脚的气味,那当然是一种不好闻的气味。李才才屏住呼吸,快速地舔了一下麦枝的大脚趾。李才才说,够了吗,麦枝?麦枝说,再两下就够了。于是李才才就又舔了一下。李才才接着又舔了一下。李才才舔第三下的时候,他听到了院门被推开的声音。李才才像趴着的一条狗,他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孩子。这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流着鼻涕,好奇地望着李才才。李才才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说,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孩子看了李才才一眼说,你是李才才吧,你就是李才才。李才才说,是的我是李才才,你是谁。孩子说,我叫王小毛。麦枝笑了起来,说,李才才,这个王小毛是东村王川的儿子。王小毛的娘,叫明芳。明芳也是被你拐卖来的,但是明芳四五年前就已经死了。王川在她死后没多久就出去做电瓶灯生意了,现在都没有回来过一次,据说和一个湖南女人好上了。现在,王小毛像个孤儿.不如你收养他吧。我看他和你长得挺像的,你看那神态眉眼,简直是一个小李才才。李才才有些恼怒地看了王小毛一眼,说,谁让你进来的,你出去,你出去。王小毛就把手含在嘴里,慢慢地一步步退出了院子。李才才看到王小毛穿着一条破旧的裤子,光着脚没穿鞋子。王小毛的光脚,和他的身体一起消失了,消失在院门以外。
一切都又安静下来。李才才盯着麦枝看,麦枝说,你可以动手了。李才才就一弯腰抱起了麦枝向屋子里走去。李才才把麦枝放在了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那张床上。李才才的心里欢叫了一下,像一尾鱼儿的跳跃。麦枝自己动手.把自己给脱光了。她略显肥胖的身子白花花地出现在李才才面前,有一小缕光影从窗口跳了进来,像一只活泼的皮球一样,在麦枝的身上跳来跳去。李才才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眼。他开始麻利地脱衣服,他脱衣服简直像从身上揭下一张皮一样容易,手脚一蹬,衣服就像刚蜕下的蛇皮一样.全都在地上了。这时候,李才才再一次听到了院子里树叶落地的声音,这声音像海浪一样涌了过来。李才才突然发现,自己不行了。李才才想起了自己给麦枝跪下了,自己给麦枝舔了脚趾头。李才才开始后悔自己.他已经在心里抽了自己无数次巴掌了。麦枝显然已经等不及了,麦枝把一条腿屈了起来,另一条肥胖的腿踢了一下李才才的瘦屁股。李才才无奈地说,麦枝,我看还是算了吧。
很久以后,李才才才听到了一声冷笑。那是从麦枝鼻孔里发出来的。麦枝说,算了就算了。麦枝的话音刚落,她就在一分钟之内把自己的衣服全都穿了起来。她走出了李才才的屋子,走到门边的时候,她回过头来笑着说,我不恨你了。李才才还傻愣愣地裸着身子站在床上。李才才听到麦枝又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过。你知道的,我就算回到娘家.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你想一想,你再想一想吧。
麦枝消失了。李才才愣愣地站着,轻轻地呢喃,想一想,你再想一想。李才才想,我该有个老婆了,我该有个孩子了,我该和别人一样生活了。李才才这样想着,就咧开嘴笑了一下。
3
麦枝简直可以说是和地瓜土豆和玉米一起进门的。
麦枝手里抱着被褥,推开了李才才的院门。她把东西往泥地上一丢说,我来了,你看着办。李才才正站在院子里的那口井边,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的脑子里暂时有了一片空白。后来他想,是不是这就叫做结婚了,是不是,以后麦枝就是我的女人了。那要早知道这样,这个女人我就不卖了,我就自己留着得了,也用不着让旺旺这个死鬼占去了不少便宜。麦枝说,李才才,你不用愣了,你看你多么像一条木瓜呀。你说,我能不能留下来。能,还是不能,你得告诉我。
李才才的嘴巴张开,说能。
李才才刚说完能,地瓜土豆和玉米就出现在院子了,他们齐齐甩了一下头,像是一条涉水而过到了对岸的狗甩甩头上的水珠一样。他们像是从地上突然冒出来的三个土行孙,他们的脸上盛开着令李才才感到害怕的笑容。他们的笑容大概持续了有一分多钟,然后地瓜难听的声音响了起来。地瓜说,李才才,你真有本事。你怎么把麦枝给骗来了,你不会把麦枝再卖一次吧。你要是再卖的话,先和我们三兄弟打个招呼。另外,你欠我们的三千块钱,我们没有算利息,但是这钱,再迟不超过四月十号就得还给我们。要是超过了,你的房子,我们烧了。你的两条腿,我们得砍下来。这样的话,我们就算谁也不欠谁了。
李才才在院子里感受到了一阵阵的冷空气。李才才想,多冷啊,怎么会这样冷呢。李才才看到三个豆腐桶一样的男人,走出了院子,像黑社会一样摇摆着走路。现在,他们消失了。他们一消失,李才才的耳边才又听到了树叶飘落的声音。李才才仔细地看着地面,他没有看到落叶。这时候他想,怎么了,我的耳朵怎么了。
麦枝说,他们走了,你还在发什么愣,你把我的东西拿进去呀。李才才摇了一下头,很腼腆地笑笑。李才才突然变得腼腆了,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李才才口齿清晰地说,不行的,麦枝,不行的。麦枝一下子蒙了,这是一件令麦枝很没有面子的事。麦枝说,为什么不行的,我不要你一分钱,免费送给你也不行吗?李才才又笑了,李才才的笑容和他人一样瘦弱。李才才说麦枝,你等我一小段时间,你等我把三个小矮人的三千块钱还了,你再来我这儿行吗。我不能让你一过来就背债,你觉得我说得有理的话,就回去。
麦枝回去了。麦枝尽管很认同李才才的话,但是回去的路上还是怏怏不乐的。她恨李才才,她开始咬牙切齿地骂李才才,她骂李才才没良心天杀的不得好死,骂着骂着就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走到家门的时候,她不骂了,她叹了一口绵长的气。她自言自语地说,那就,等等吧。
在麦枝短暂而漫长的等待中,村庄迎来了一场雨,又迎来了一场雨,再迎来了一场雨。意思就是说,今年三月间,春雨一直都不曾断过。李才才望着窗前的雨皱眉头,他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自己以前是个懒汉,后来不懒了,很勤快地去贩卖妇女,但是却被抓去坐了七年牢。现在他从监狱出来了,却什么也不会做了。那么,这三千块钱,他从哪儿去赚回来?又怎么还得掉?李才才在这样想着的时候,院门被推开了。李才才看到了一个被雨淋得精湿的赤着脚的孩子,他就是王小毛。王小毛看着李才才,咧开嘴笑了一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李才才也笑了一下,他冒雨冲过了天井,站到了王小毛的面前。他摸了一下王小毛的头,说,王小毛,你来干什么?王小毛抬起了头,说,李才才,村里人都说,没有你就没有我。你是不是我爹?李才才说,不是我,我怎么会是你爹,你爹叫王川。王小毛说,那你不是我爹,村里人怎么会说,没有你就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