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战士风骨书卷气浓
作者:丁 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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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音乐,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每去他家,未曾进门,便先听到从书房飘出贝多芬、柴科夫斯基、肖邦以及舒曼等美妙的乐曲。他可以一面听音乐,一面写作,并自有一番道理:美的音乐,必美化心灵,可以激发想象,活跃灵感。他常赞美傅雷,对中西艺术、特别是古典音乐,有极深的素养和见识,也极口称赞《傅雷家书》。
白羽对京剧也情有独钟。据说年轻时清唱马派很地道;汪琦对京剧不仅喜欢,还登台演出,反串《棒打无情郎》中的小生。白羽对京剧各流派的特点,如音乐、舞蹈以及美术等,都有独到的见解。比如他认为京剧舞台的装饰应单纯、淡化.因为京剧人物的服装最具艳丽华美的民族特色,若舞台、天幕弄得花里胡哨,不仅分散观众的注意力,更冲淡人物的造型之美。他和汪琦最爱听李世济的唱段,白羽说,论程派唱腔之美妙,当前尚无人超过李世济。近年,中国文联送他一套当代京戏名家演唱的光盘,他十分高兴,间或听一曲.说既有兴味,也很解闷儿。他也很欣赏昆曲,认为昆曲在戏曲艺术中,很具精巧雅致的特色;曲调优美,讲究唱词的优雅、诗意。早年,看《桃花扇》、《牡丹亭》,深为感动。他叹息近年这门艺术不太景气。
他对书画更是痴迷,他自己就是书法家,有朋友托我向他求字,即在病中也不拒绝。最是倾心岭南派,关山月赠他的巨幅墨梅,一直悬挂客厅。他的收藏中,有一幅岭南派开山老祖高剑父的对联,书.“海啸长河远/天包大地圆”。有一天他特地邀江波和我去欣赏这幅字,对高剑父字画的风格,赞口不绝。他说,高剑父不仅是大艺术家,还是黄花岗起义的英雄,统率十万大军的都督。这幅字是难得的珍宝,并表示将来献给国家。现在,已按他的遗嘱,把这幅字以及其他珍藏,一起捐赠“中国现代文学馆”,白羽九泉之下,了却了心事。
那年从意大利访问归来,说不尽在罗马、佛罗伦萨等地对文艺复兴时代的精品艺术的观感(他的散文有记载)。主人赠他米开朗基罗、达.芬奇的画册,他兴奋异常,动辄拿出来欣赏。他建议我读一读一九八五年“三联”书店发行的傅雷的《世界美术名作十二讲》。在这本书中,傅雷不但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几位巨人的绘画、雕刻,作了精辟的讲解,同时也涉及哲学、音乐及其社会经济、历史背景等等。使我增加了知识,获得了教益。
白羽战斗的一生,也是探索、追求的一生。在实践中探索,也在书本中探索。书,便是他寻找真理、探索人生的“灵魂”。他患眼疾,医生嘱他暂时放下书本,他感到烦闷,说失去了灵魂。他博览群书,中外名著无不涉猎,古典文学作品,没有读过的甚少。早年记性好,几乎过目不忘。汪琦去世,他孤独伤感,书更是须臾不能离开。书,也给他染上一身浓浓的书卷气。多年以来,我们常谈的话题便是书。大约一九八七年的一天,白羽约江波和我去他家,说谈谈读福克纳的心得,问有无兴趣。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白羽也喜欢起现代派?原来他已读过福克纳不少作品,颇有所得。 自认为与福克纳的思想可以相通,福克纳的创作手法也正是作品的思想内容所需要;作者若不采取灵活多变、有如“魔术”般的意识流,那就不是福克纳。福克纳运用意识流、浅意识流,也运用了现实主义。他笔下人物的性格,离奇、复杂,也反映了现实生活的离奇复杂。白羽认为福克纳是伟大的,他创造了资本主义社会众多不同命运的人物。白羽引用一部叫做《喧哗与骚动》的小说,其中有一个黑人老妈妈,其崇高的人性之美,很是打动他。白羽最后的结论:生活本身原是多样复杂、变化莫测,如果创作只用一个模式,终难创新。有人批评否定福克纳,是因为无知,并不了解作品的实质。
我和江波不曾读过福克纳,只能洗耳恭听,谢白羽教我们长了见识。白羽后来又读过一些西方其他现代派的代表作。
后来读《风风雨雨太平洋》,很佩服老作家运用了新手法,善于汲取他人的精华,勇于突破自己,创造新的风格。
白羽深爱日本几位大家的散文,尤其对川端康成极为佩服。川端的散文“清淡纯真”,透露出人生与自然的美的素质。白羽常说:“追求美的本身,就是人生最美的境界。”早先,德富芦花的散文,描写伊豆的山水,似诗似画,透出纯朴之美,很使他陶醉,东山魁夷的画如诗,令他销魂,东山魁夷的散文如画,“深沉宁静”,使他忘情。白羽认为不论德富芦花的《自然与人生》、川端的《散文选》、以及东山魁夷的《探索日本的美》,都共同展现出“东方之美”、“东方情调”。白羽说,美是无止境的,一个文学家、艺术家,终其一生,都是永远不停的探索者。他是最著名的散文大家,却永不停息地追求散文的精美。
多年之前,他听说出了《梵高传》,便问我是否见到?告之没有。第二天又问:书既出,如何书店不见有?我无以回答。第三天在电话中声音兴奋,说他已得准确消息,是否也为我代买?三日三问,痴迷如此!
白羽多次和我谈起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巴金译出第一卷,无力再译二、三卷,他希望能有接班人继续完成,并且还向有关人建议,这么重要的书,应组织人马全力搞出,那人犹豫,说这类书目前难找市场。白羽听了觉得可悲,叹息不止。忽一日,他得到消息,《往事与随想》三卷本,不久将一起出,他听了欣喜若狂,立即把这好消息告知我们。过了些时候,去看望他,茶几上正摆着一套《往事与随想》。他赞颂赫尔岑是大思想家、大文学家,书已通读,说“家庭戏剧”太惨了,简直不忍看下去。我看他很伤感,便意识到他也联想起自己的家庭悲剧,想到滨滨。
有一次,他在我家附近的“现代书店”,和小汪发现美国十九世纪梭罗的《梭罗集》,说他为此书“踏破铁鞋无觅处”,却无意中发现,作者笔下的“瓦尔登湖太美、太迷人了!”“要不要让小汪代你买……那么你自己赶快买”。我当即跑到书店买来.沉甸甸的两卷本,确乎一大乐事。
白羽知江波和我爱书,他若见到我们所爱的书,必打招呼或代买。如茨威格的散文,有的我们不曾弄到,他打发小汪送来,并附信道:“茨威格的《人类星光璀璨的时辰》买不到,前天到内部书店发现《茨威格传奇作品集》一书,我以为是上书另一版本,你只要看一下‘作家序’就明白了。……此书确很精彩。”这种书的交往,著名古典诗词研究专家陈祖美的文章也有记载:“刘白羽对那种清词丽句,仿佛有一种天然的敏感,比如当他看到《沈祖荣诗词集》出版的消息,立即购读。不久在得到程千帆先生的赠书后,他就把自己的一本送给他的‘耐久朋’亦酷爱旧体诗词的江波丁宁夫妇。……三位老友对沈祖棻先生及其作品不胜服屑。”白羽赠我的那本,不少圈点、眉批,十分精彩。
白羽出身于富商家庭,家中藏书极富。自幼熟读《红楼梦》,熟读唐诗宋词,战争与和平年代,他写过不少古体诗,被人称道。他喜欢金戈铁马、豪放壮烈的如岑参、卢纶的边塞诗,以及陆游、辛弃疾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