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天使出发（外一篇）
作者：陆 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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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年四月二十二日“《人民文学》武汉采风团”韩作荣、李存葆、陈忠实、邵燕祥、雷抒雁、商震、邱华栋、陆健八人，应武汉汉阳区政府之邀访问中国最大的民营医药分销企业九州通有限责任公司。有感记之。
我们说佛祖，我们说上帝
我们说抗生素阿斯匹林
意念中流淌着苏达水，和
“非典”时家家必备的板蓝根
我们在武汉龙阳大道特八号
——九州通，医药物流的出发地
静悄悄，药品的步履走动
不吹牛，除了相思病别的都能治愈
雷抒雁判定：这里的员工
得病率会大大降低。吃没吃药丸
起码吃了定心丸；我进一步挑衅
居高不下的发病率，你们来啊
所有的药品都埋伏好了
我们被疾病缠绕不清的人类同胞
比以往更需要壮胆打气
据这家中国最大的民营医药分销企业
统计：人民用人民币买药
每年三千亿。超过了买大米
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忌药讳医
昨晚我做了个梦
节日礼花绽放，落在地上全成了
四环素药片，情人节送花
改送乌鸡白凤丸了。惊出一身冷汗
我们在长方形的售货大厅逗留
用长了鸡眼的脚；睁大
洞若观火的而不是一直上火的
靠博士伦保护的眼睛
“武汉采风团”八位同志对视一下
无人不曾受病痛之苦
邵燕祥先生的心脏前几年早搏了
李存葆将军血糖偏高躲闪着甜食
韩作荣主编更惨——糖尿病
凡是能使人感觉舒坦的食物
都得先掂量掂量；陈忠实
小说《白鹿原》的主人公
不得胆结石，他自己亲自得
雷抒雁的直肠癌刚治好不久
商震的胃切除三分之二；陆健
牙齿稀少就餐时候饭菜在舌头上
不住地推磨；邱华栋是个好小伙子
每年必须到感冒那里注册一次
大厅像面镜子，照出我们一大堆
毛病，血压低了不行高了不行
便秘不行腹泻也不行。美好的
艺术里早有病疽作了伏笔，比如
“早生华发”，比如二胡曲
《病中吟》的作者刘天华，还有
霍去病——骠骑将军的鼎鼎大名
西药库房运输繁忙像不停调整
移动的自动轨道上的高楼大厦
中药库房排列无数木架像书架
让人匍匐在它的间隔中读书破万卷
李时珍写《本草纲目》续集，足够了
心、脑、肝、肾、脾，对应
茯苓、石膏、麻黄、黄芩、桑白皮
病来如山倒——其势汹汹；病去如抽丝
——耗费时日。胶囊剂、软膏剂、片剂
颗粒剂、丸剂——人类和疾病斗争
在多大程度上是斗争自己?
这些药，有舞蹈家吃过。吃完
脚尖继续完美地支撑她的身姿
有外国总统吃过，之后
打击恐怖主义，更加热爱和平
西施捧心很美；黛玉咳血红过杜鹃
与病患合谋，她们的病容
映照着一座庭院，或一统江山
我向一位白大褂小姐询问
卡特的帕金森综合症里根老年痴呆
商震谈起拿破仑死在赫勒拿岛
人的一生，无疾而终的很少
多数要由疾病来作总结报告
连曹操也怕病，请华佗
过五关斩六将的关公受了伤
也要烫一壶酒刮骨疗毒。那小姐
不是西施亦非黛玉，面色红润
计算器响个不停，十根手指表演
“五禽戏”，巍巍乎健康的高山
汤汤乎钞票的流水
存葆和作荣在追溯青霉素发现者
英文名字的发音；抒雁与忠实
用陕西话讨论那位合成了胰岛素的
先人。也有交不起药费的穷人，也有
为打发时光想得点小病来消遣的小蜜
瞧，多么动人的药品生产工艺
超微粉碎、动态提取、真空浓缩
一步造粒。瞧，当今最先进的
喷雾干燥、微波干燥制药设备
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一千位
使我们对自己生存的价值
多少找到点理由
包括：由前庭刺激或脑缺血引起的
头晕、耳鸣、对道德失忆
刚见面的朋友，突然就
想不起友谊是谁了。包括
大脑与性功能障碍。这年头
心理上的疾病，生理上的隐私
应该像银行密码一样得到尊重
由于信息资源的超载运行
过于丰富而增加的血脂、血黏度
强化了血小板与电脑病毒聚集情况
先天性心脏病、心律失常、基因病变
大致属于原罪属于历史研究和
动力学科范畴。不当服药
就像不当竞争，后患无穷——
妇女因大补而长出了胡子
男子臀部肥大乳房凸出
学术传统月经失调
病菌、病毒、病原、病灶
无论男女，无论年长年幼
疾病总是和人的健康赛跑
无论男女，无论外语四级还是六级
我们的应试教育，勉强只教会
孩子们对药品的信仰，吃药的办法
从母亲的子宫到父亲的前列腺
疾病占领了之后药品去占领
这个星球，除了时间完好如初
其他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的
健康是祈祷是赊账，由药品来领唱
当归、女贞子、墨旱莲、酸枣仁
你漫山遍野的花香，萎缩成呆头呆脑
的方块字或一溜小跑的拼音文字
你紫苏子、苦杏仁、地骨皮、甘草
舍身取义，从审美到实用，被榨干挤压
在流水线通向医生的处方与众人的呻吟
大家还没来得及忏悔，就看见
爱情歌手为洁尔阴闻风而动
罗纳尔多为金嗓子喉宝露出
大暴牙的傻笑；加上那个喜欢相声
的大山穿一件对襟棉袄
大家朝地上看，水污染、农药残留物
建筑材料污染；往天上看，辐射污染
“人”字形“一”字形飞翔的大雁
很抱歉，携带了一点禽流感
人不信上帝的时代开始信自己
人不信大脑的时候开始信身体
服用剂量只好跟着抗药性提升
二十一世纪的医学已经成为宗教
为大家更好地思想或更快地冲动
邵燕祥先生对我耳语：“参观
到这儿，我都想唱《国际歌》了”
我们之中年纪最小的邱华栋不说话了
正因为这些，九州通才不能停止
它的步伐和车轮。让被复制的天使
打扮成凡人模样，打扮成刘宝林
董事长的模样社会职业的模样让药品
到它的包装里、到手术刀的锋刃上去
这个已经如此的世界上谁能得到救赎
也许提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愚蠢的
九州通集团业务规模以每年
百分之六十五的增长率发展
但愿世上患者的增长率，不会
求胜心切，跑在它的前面
我们走出大厅，外面正下着雨
——上帝在流泪?
疾病永不言败，继续和人类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