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你来我往
作者:滕肖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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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搞工作,还有没有组织性和纪律性了?啊?”
刘芳芳惊愕地站起来,张口结舌不晓得说什么好。马副总不住地摇头,把茶杯拿起了又放下,一副很气愤的模样。刘芳芳呆了半晌。只好走了。
回去的路上,刘芳芳一步步走得很慢。两千块钱牢牢地揣在包里——银行里还有十来万,是葛大海的赔偿金加上从前的积蓄。她粗略算了算,这笔钱顶多用到葛小江大学三年级。葛小江要是不念大学,那就另说了。可刘芳芳无论如何也要让儿子上大学。儿子是家里的希望,不能像他爸妈一样没文化。
前几天,小区居委会给她安排了个工作——卖大饼油条。这已是额外照顾了,后面还有好多人排着队等呢。刘芳芳答应下来。过两天就去体检。
回到家,王琴在教葛小江功课。同样是初三,王琴当葛小江老师都绰绰有余了。一道数学题,王琴教了好几遍,葛小江还是翻着死鱼肚眼睛,摸不着边。刘芳芳看着都脸红了,王琴却一点儿也不怕烦,照样耐心地讲解。
刘芳芳到厨房冲了两杯奶粉,端过来。又拿了几块萨其玛。葛小江眼皮抬也不抬。王琴很懂事地站起来,说道:“谢谢阿姨。”
刘芳芳退到一边,想想又觉得不是滋味——这算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多了个人出来。她暗暗摇头:同样是讨钱,自己竟还不如一个小女孩。
想到这里,她不禁朝王琴看去。王琴咬着圆珠笔,似是正在思考着什么,目光与她一对视,甜甜地一笑。刘芳芳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三
马副总的奥迪车开进小区时,看见刘芳芳站在一旁朝他招手。马副总眉头一皱,径直朝前开去。
下了车,马副总夹着公文包朝家走。
“领导,下班了?”刘芳芳紧跟在旁边。
马副总嗯了一声,脸上冷冰冰的。“有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刘芳芳赔笑道,“还不就是我男人的赔偿金——”
马副总挥了挥手,不客气地打断她:“我不是说了嘛,不要再为这件事来找我,找我也没用。局里的事一桩桩都是按规定来的,不可能为你破例。你这个人,怎么讲不听——”
“我晓得我晓得。”刘芳芳脸上有些发烧,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依着她平时的脾性,被人这么冲两句,早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可这回不行。临出门前,她对自己说了一千遍:皮要厚,心要狠。王琴那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对着大人尚且毫不露怯,她都四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为了儿子,她也要拿出点死磨烂缠的本事来。
马副总走到防盗门前,掏出钥匙,朝旁边的刘芳芳瞟了一眼。刘芳芳也不说话,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马副总打开门进去,刘芳芳也要跟进。马副总忍不住道:“你进来做啥?”
刘芳芳不吭声,趁势整个人便进来了。马副总一惊,又不好对她怎么样,怔了怔,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刘芳芳笑笑。
马副总转身快步进了电梯。刘芳芳依然跟着。电梯门关上,马副总犹犹豫豫地,不知该不该按楼层。刘芳芳靠着扶手。两人默默对峙着,电梯停在一楼。一会儿,马副总还是按了个“十九”。电梯徐徐上升。马副总皱眉朝她看。刘芳芳不看他,眼皮耷拉着。盯着地板。
很快,电梯到了。马副总走出来。刘芳芳也慢慢踱了出来。马副总走到自家门口,拿着钥匙,却不开门。刘芳芳说:“马副总,你怎么不开门呀?”马副总哼了一声,拿钥匙开了门。走进去,随即把门一关——将刘芳芳关在门外。
刘芳芳对着门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幸亏是高层,没人走楼梯。她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双手抱住膝盖,低下头。埋在两条腿中间。
过了一会儿,电梯门开了,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看见刘芳芳,问她:“你找谁?”刘芳芳忙道:“我找马副总。”小伙子诧异道:“家里没人吗?我爸应该下班了呀。”他开门进去,一会儿叫道:“爸,你在家呀,外面有人找!”
很快地,马副总出来了。手里叼支烟。他表情严肃地对刘芳芳说:
“小刘同志,请你马上回去。”
刘芳芳摇了摇头,说:“我不回去。拿不到钱,回去也没用。”话一出口,心里一动——这完全不像她平常的语气啊。也不知怎的,嘴一张,便蹦了出来。干净利落,连磕愣也不打一个。
马副总眯起眼看她。刘芳芳咽了口唾沫,又道:“我这人不会狮子大开口,您只要答应再给我加十万。我立刻就走。”
马副总朝她看了一会儿,嘿地一声,转身进屋了。几分钟后。电梯门又开了,出来两个穿保安制服的人,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抓住刘芳芳的胳膊就往电梯里拉。刘芳芳急得大叫:哎!哎!使劲地挣脱,可两个保安的手像铁钳一样,让她动弹不得。很快到了楼下。保安拽着她一直到小区门口,才放开她。刘芳芳胳膊都被他们捏青了,疼得厉害。一名保安凶巴巴地说:
“这里是私人住宅。以后不许再进来!”
刘芳芳只得让在一边。她想趁他们不注意溜进去。可这里管得很紧,不比自家那个小区,即便是肩上扛着冲锋枪,门卫也照样放行。她一点机会都没有。
眼看着天一点点黑下来,刘芳芳无奈,只好回家了。
刘芳芳在楼下碰到孟爱军。孟爱军问:“你家来亲戚了?”刘芳芳晓得他说的是王琴,便没好气地说:“不是亲戚,是讨债鬼——小讨债鬼!”
回到家,王琴已把晚饭做好了。葛小江吃了饭,在做功课。王琴没吃,等她一块儿吃。桌上摆着两菜一汤,都是重新热过了。刘芳芳坐下来,无精打采地。王琴说:“阿姨你吃这个红烧带鱼。这是我的拿手菜。味道很香的。”
刘芳芳窝着一肚子火,见她俨然是家里一员的模样,气便不打一处来,筷子重重一放,道:“哎,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人?”
王琴看她一眼,不说话,缓缓地扒饭。刘芳芳最恨她这副模样,活脱是个无赖。她停了停,拿出乎生最凶恶的口气说道: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我问你,到底要不要脸哪?”
葛小江闻声从房间里奔了出来,睁大眼睛朝她们看。王琴还是不动,眨了眨眼,站起来,忽对葛小江道:“你功课做完了没有?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葛小江朝妈妈看,不敢应声。刘芳芳嘿地一声,头皮都麻了。
“你这个人——我还真是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我跟你讲,你要是没钱交学费,干吗不去发廊打工,保管钱来得比什么都快!你缠着我又没用,我又不是男的——”刘芳芳恶毒地说下去,“你长得虽然不好看,可你年纪轻,又是上海人,价钱肯定也比那些安徽妹、湖南妹、江西妹要高得多,保管你很快就能赚到学费——”刘芳芳很少骂人,现在她发现,原来骂人是这么爽快的一件事。几句话说出口,像有什么东西连根拔起,心头便轻了许多。
王琴似是没听见,轻轻推了推葛小江:“走,到你房间去。昨天那道几何题我知道你肯定没有全懂。没关系,我今天再给你好好讲讲。”她脸上连一点难堪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