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霍林河歌谣

作者:白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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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可惜脖子上有几处伤痕,后裆上也有一处难看的伤疤,但这并不影响查干伊娜的俊秀婀娜。如果没有这几处伤痕,诺日玛敢断定,查干伊娜是草原上最最漂亮的母牛。让诺日玛心花怒放的是,查干伊娜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小牛犊,夏天的时候就该降生。
  诺日玛对查干伊娜更加细心了,这是个历经磨难的母牛,它的头胎能下个什么样儿的小犊儿呢?
  这天,诺日玛把查干伊娜留在家里,她知道查干伊娜该生了,因为它尾巴底下已经长出亮晶晶的水铃铛,快有鸡蛋一般大小。
  果然,下午的时候,查干伊娜生下了一头小牛犊,也是白底红花,也是一头小母牛。
  诺日玛高兴得直流眼泪,多好啊,这都是莫日根留下的骨血呀。
  可是令诺日玛奇怪的是,那查干伊娜好像对自己生下来的这个小犊儿没有任何感情,它生完之后,就走到一边,理也不理自己的孩子。
  别的母牛可不是这样,只要是小东西落了地,它们就一刻不停地守着自己孩子,舔个不停。
  诺日玛气愤地走过去,骂查干伊娜:“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怎么能这么干呢?这不是你的孩子吗?你咋不管它呢?你该把它身子舔干净了!”
  可是查干伊娜躲在一边安静地吃草,没事儿似的。诺日玛只好把黏糊糊的小牛犊抱到查干伊娜嘴巴底下,逼着它去舔,可查干伊娜依然置之不理。诺日玛就把查干伊娜脑袋往下按,强迫它,查干伊娜生气了,用犄角顶了诺日玛一下。诺日玛气得拍了一下它的脑袋:“干啥?还想顶我呀?”
  养了这么多年牛,不理小犊儿的母亲,诺日玛还是第一次遇到。没有办法,她只好找了个刷子,端了一盆温水,给小牛清洗身子。小牛现在全身还黏糊糊的,不清理干净怎么行?可是诺日玛知道自己这刷子没有查干伊娜的舌头好使,母亲的舌头是多么柔软温热啊,那一下下舔起来是饱含感情的,可比刷子强多了,刷子又凉又硬,可是诺日玛没有办法。
  小牛犊还很结实,等诺日玛给它清洗完之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慢慢走到查干伊娜的身边,到母亲的身下去找奶头。诺日玛高兴地拍起手来:“太好了,太好了,对,那就是你的阿妈,把奶头叼住……”
  诺日玛的话还没有说完,那查干伊娜后腿一抬,把小牛犊远远地踢开。
  诺日玛啊的一声,慌忙跑过去,把小牛从地上抱起来,还好,小牛没被踢坏。
  诺日玛拿起一根木棍,狠狠地打了查干伊娜屁股一下:“干啥呢?你这是咋啦?这是你的孩子,你咋不让它吃奶?”
  查干伊娜大口地吃着青草,毫不理睬诺日玛。
  诺日玛把小牛抱过来,放在查干伊娜的身边,抱住小牛的脑袋,把小牛的嘴巴顶到了查干伊娜的奶头上。查干伊娜这次倒是没有踢小牛,却一下子跑开了。
  诺日玛急忙把院门关上,不能让查干伊娜出去,查干伊娜刚刚三岁,年龄太小了,还不知道怎么做阿妈呢,让它和自己的小牛熟悉一下,建立起感情来,它就会接纳自己的孩子。
  可是诺日玛显然是在枉费心机,查干伊娜干脆就不要自己的孩子,只要那小牛犊一去撞自己的后身,它就抬腿踢它。最可恨的是,小牛犊再去找奶头时,它竟然转过身子,低下脑袋要用坚硬的犄角去顶自己的孩子。诺日玛急忙跑过去把小牛犊儿抱开。
  诺日玛粗粗地喘着气,她这回可气坏了,她指着查干伊娜狠毒地骂着:“查干伊娜,我这回算是看出你的歹毒心肠了,你是根本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要是再敢踢它一下,我就扒你的皮,吃你的肉。”
  可查干伊娜好像是啥事儿也没有发生一样,安静地在那里吃草。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院子里和村子外的草原到处都红亮亮的,那是个美丽的傍晚。诺日玛愁容满面。虽然查干伊娜不给自己的小犊儿吃奶,但是村子里养活一个小牛是不成问题的,到哪里也能找到奶,但是怎么能容忍一个母牛不要自己的孩子呢?怎么才能说服查干伊娜呢?诺日玛只好把查干伊娜拴到柱子上,搬了一个凳子,就坐在它的旁边,一句一句地跟它说,可是查干伊娜根本听不进去,照样不理生下来的小东西。
  诺日玛心一阵狂跳,她的脸越来越烧起来,她想把做女人的很多话告诉它,她知道跟它小声地说,它是听不进去的。
  诺日玛进屋洗了脸,把头发梳得光光的,又换了干净的衣服,这才走出来。她把拴查干伊娜的绳子缩短,让它不能随便走动。然后就趴在它的脖子上,揪住它的耳朵,把嘴巴就对着它的耳朵大声地骂了起来。骂它没有良心,怎能不要自己的孩子?骂它忘恩负义,它被狼咬伤之后,要不是她救它,它早就死掉了。它的阿妈莫日根也是被她救下来的,如果不是她相救,它母亲莫日根早就被人吃了,哪还有你查干伊娜呢?
  诺日玛大声地骂着,说起这些往事,她越来越激动。而查干伊娜却不听话,对她的咒骂满不在乎,无动于衷。这让诺日玛很伤心,气得泪流满面。她开始低声地唱了起来,后来她的歌声越来越大,曲调拖得越来越长。蒙古人都善于唱长调,对于长调的喜爱已经渗透在这个民族的血肉里。诺日玛的嗓子清亮,唱歌很好听,要是在往日,每逢有喜庆的日子,比如哪家姑娘出嫁了,哪家儿子娶媳妇了,都把她请去唱。那时她的歌声带给人们的是欢乐和满足,而今天她那质朴的歌声从胸腔里奔泻出去之后。在海利斯泰村庄上空萦绕着久久不去,好像一条解不开的绳子,把每个人的耳朵和心脏都拴住了。
  太阳下去了,家家户户正是吃饭的时候,可是哪家现在都默默无语,表情凝重。这样的一个老女人的歌声,不仅让那些年轻姑娘和小媳妇们受不了,就是那些刚强的汉子也觉得心里难受,每个人的心里都想起了什么呢?
  诺日玛沉醉地唱着,歌唱着一个蒙古女人对草原的感受,歌唱着自己活了几十年的艰辛,歌唱着女人们的路为什么这么难这么长,歌唱着是什么支撑着女人在人世间默默地向前走,歌唱着男人和女人。她用歌声大声地诉说着,想把这些东西告诉母牛查干伊娜,诺日玛相信自己的歌声一定能打动查干伊娜的。
  月亮升起来了,有月亮的夜晚星星很少,村庄里只能听见诺日玛的歌声,其余的声响好像都消失了,连草丛里的虫儿也不叫了,它们趴在叶片上安静地听着。河里的鱼儿也浮了出来,听着这奇怪的声音。
  查干伊娜一开始听见诺日玛的歌时显得烦躁不安,总想挣脱绳子从院子里逃出去,可是拴它的那条绳子很结实,它挣不断。没办法它只能站在那儿,后来它渐渐老实起来,诺日玛悲伤的歌声从耳朵里灌进来,它的心脏感觉着那歌声一下下的冲撞。慢慢地它安静了,诺日玛那母性的歌声让它变得温顺,它好像是懂了,它的心在歌声里变得柔软,浑身的骨架好像也松懈下来,尾巴摇得越来越有气无力,好像要从它身上脱落下来。查干伊娜的舌头一次次伸出来,它想舔老太太诺日玛,可是它舔不着。
  诺日玛快撑不住了,这样投入地歌唱,已经把她五脏六腑掏空了,她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再这样唱下去,她怕要跌倒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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