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城铁

作者:卢岚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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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儿人来人往,机会更多。四季半年多前刚走这条路时,给过两次。可是,怎么可能把施舍当成每天的功课呢?再富有的人也不会这么做吧?况且,渐渐地,每次四季走过他们身边,总在心中自我辩解:你们知道吗,我的钱就是这么起早贪黑挣来的,你们却只需要坐着拿钱。这公平吗?你们有这耐心天天坐等,为什么不去凭劳动挣呢?这会儿四季走过那个还裹着黑棉袄的乞丐身边,停住了。她掏出钱包,抽出两块钱。“不管遇到几个,我都要这么做。”四季给自己定下规矩。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接近齐晖吧,或者是因为体内充溢着一种美好的感情,而美好的感情总会使人向上向善更加柔软而不是变冷变硬面目可憎。
  “我看见了。你经常这么做吗?”四季坐上公交车,发短信给齐晖。
  “你看见什么了?我没有于坏事啊。”齐晖马上回信。
  “也可以叫做坏事吧。因为你让我觉得我是个冷血的女人。”
  “知道我是怎么开始的吗?”齐晖的回信就这么一句。四季正疑惑着,手机响了。
  “知道我是怎么开始的吗?”齐晖的声音传过来,“两年前,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特别的糟糕。以前的工作不喜欢,辞了,到处去找工作,一次一次地被回绝。根本没有余地。没人有一丝兴趣地对待你。有一天,大概是从第七家公司出来,一出他们的门,就看到一个乞丐。整个人趴在地上,嘴都贴在了地砖上,头发跟路边的枯草没有两样。我突然感到,我仍是被上帝眷顾的幸运者。那以后,我就有了这个习惯。”
  “感谢生活吧,我们一起感谢。”四季感叹道。
  气温这几日一下升了五六度,城铁车厢里已经有人只在衬衣外穿一件西服了,女人们的外套颜色则缤纷了许多。漫长的冬季过后是突如其来的暖春,跟大自然一般,郁闷了整个冬季的车厢也活泼躁动起来。北京就是这么干脆利落,界限分明,不拖泥带水,不黏黏糊糊。冷,是真冷,风像剔骨刀,飕飕地飞过来削人;热,是真热,暴晒,持久地烤,可是呼吸畅快。北京简直就没有春季和秋季。也许明天,女孩子僻就都是短裙,光脚凉鞋,甩着两条白胳膊了。这个城市活了。四季鲜明地感到这一点,听听耳边人们各式各样的电话,就能证实这个说法。
  “王先生,H503这种型号的我最多给您八百二十五的价。H406最多给您七百七十八。质量绝对保证,整箱国外组装,而且我们保修两年,比商场还多保一年。这个价也就是目前的定价,一个月内肯定涨。您现在买是非常非常合适的。其实我倒更愿意一个月后卖给您呢!您说我多挣一点儿不好吗?”
  “玲玲,能不能改天啊?我这不是报了个班吗?下星期就考试了,三门!我们老师说不及格率一般都在百分之六十,吓死我们了!我哪还敢去玩儿啊?哎,你们等着我啊。等我考完了嘛!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你能过来就马上过来!我们总经理就这两天有时间见你。把你所有的资料带上,毕业证,简历,工作经历,推荐信,所有的资格证书。哎,你不是以前在学校参加过一个什么什么演讲比赛吗?把那个证书也带上!有用有用!我再跟我们总经理约个时间。咳,老乡嘛!能帮就帮。”
  “我跟他们至少交涉了六回,可他们就是咬定要我们举证。供货商那边我也联系了,他们说明后天派人过来谈。门店还好,受影响不大。先缺着吧,等把问题解决了我们再进。现在绝对绝对不能让步,要不我们就完蛋了!”
  这些此起彼伏余音绕梁的电话,四季可以听一路。四季听着,往往轻易地就听出来电话这头是个什么身份的人,电话那头是个什么身份的人,他们在愁什么,在烦什么,在争取着什么,在期待着什么。四季突然意识到,这些天天不绝于耳的电话,竟没有一个是轻松愉快嘻嘻哈哈,东拉西扯,打趣玩笑,象征着生活的欢快的。这一个个手机,简直活脱脱是一个个小型的炸药包,里边填充着无尽的麻烦,必须咬牙把它的引信截断,把炸药包投掷出去,让它在远处引爆。每一个电话引出来的都是祈求、承诺、拉锯、退让、命令、怀疑、保证、犹豫、后悔、强硬、气愤、委屈、回避、急躁……的口气。仿佛人人都身处战场,人人都在浴血奋战。城铁车厢,载着这些人,就像是满载着一车厢的士兵,他们中,有的将会英勇阵亡,有的将会缴械投降,还有的攻占了山头,抓住了俘虏。他们,不是缥缈的影子,谁都有故事,谁都是主角。四季并不寂寞,四季不比他们幸运,也不比他们不幸。想到这些,四季轻轻舒一口气。
  以前不认识齐晖时,天天跟他同坐一趟车,天天目睹他和柳芳的甜蜜,倒可以直视齐晖,坦然自若。可现在,四季感到一天比一天严重的慌张。她几乎已经无法望着齐晖的眼睛说话了。她总是看着窗外,或者看着车厢前方,要不就是什么不相干的人,对齐晖说话。那样子一定像极了自言自语。他们还是站在门边。齐晖把安稳的角落让给她,他则稍稍侧着身,与她相对站着,一只手拉着头顶上的拉手。有时候人多拥挤,他会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搭在四季的胳膊处,免得她被挤了。四季不知道自己是在享受着还是在恐惧着。
  “今天我要去大山子那儿拍点儿东西,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看看?”齐晖问。
  四季有点遗憾:“今天我得去电影学院。”
  “是吗?那没法跟我—起去了。”齐晖微微一笑,发涩的笑容。
  四季觉得她不能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理由,她得解释一下:“今天是韩国电影周开幕,还有几个导演的见面会。我得去那儿采访报道。”
  齐晖点头:“听说了。说是来了几个顶级的导演。其中有一个还是《春去秋来》的导演,我喜欢那个片子。”
  “天哪!”四季叹道,“没想到,你真的是一个影迷。以前我还以为你说你喜欢电影只是一句客套话。”
  “嘿,你不知道,我当初还想考电影学院的摄影系呢。” “那,”四季脱口而出,“今天你干脆跟我去吧。说不定你还能问上他们一个问题。”
  “行!我跟你去。”齐晖根本没考虑,仿佛那个计划中的大山子只是他的凭空虚构。四季竟吓了一跳,随即心脏猛地一收缩,激动紧张的情绪立刻弥漫全身。也许脸也跟着红了,因为觉得双颊特别烫人。
  十点钟的见面会,两人九点二十分到的。可是跑到会议厅门口一看,四季知道自己来晚了。门两边,守着六个威风凛凛的大男人,冲着大门外挤作一堆拼命想涌进的人们大叫:“不许挤!出示请柬!出示记者证!”
  肯定有许多既无请柬亦无记者证的哈韩族混在其中,想浑水摸鱼。本来可以井然有序的入场竟然一时演变成了春运期间的火车站。检票口。四季和齐晖被周围的人推来推去,就像海浪中的两片树叶,没有根基,荡来荡去。
  “完了完了,占不到好位子了。”四季急了。这么大的活动,《星电影》怎么能没有独家的报道和独特的声音?可是这个阵势像是会场内也早已人头涌动,座无虚席了。“怎么办?”四季扭头对齐晖大喊。“办”字还没完全说出来,四季的后背被齐晖的手掌有力地一推,后背一阵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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