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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0年第1期

黑驼(小说)

作者:珠玛拜·比拉勒(哈萨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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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笼套,但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人拽住笼套绳将它往外拉的时候,它就四条腿死死顶住,尽量往后坐着,不肯服从。但还是被主人拖死狗似的拖到了圈外。然后,小黑驼就感到有一条皮绳像蛇一样地缠住了它的身体。那绳恰好勒在它的喉结处,以致于它几乎憋过气儿去。小黑驼忍无可忍,使尽浑身解数,爬起来就冲向站在门边的那个又黑又粗又矮的家伙,正是他在它呱呱落地不久就占有了它的一生,并给它戴上笼套,还抢先挤走了母亲的乳汁。然而还没等小黑驼张开细嫩的牙齿,来自八方的力量就将它强硬地按倒,随即是一阵拳打脚踢。它的四条腿甚至被捆在一起,细细的尾巴从两胯之间被拉过来,然后就有剪刀将它上面的一层绒毛剪了下来。小黑驼真真切切地感到有一个力量非常鲁莽地压在它的耳根儿上,使它的头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它的尾毛被剪下之后,它感到凉飕飕的,像有千针万锥扎在身上。哦!原来这还是便宜的,当烧红的烙铁落在它的大腿肌上的时候,小黑驼才着实感到了痛苦。或许因为它天生不肯屈服的性格,那烙铁竟在它的身上嗞嗞啦啦响了好一阵子,直到它细嫩的肉皮被彻底烫熟的时候才罢休。这时一阵焦煳味儿飘起来,小黑驼听到了青筋被烫得卷起时的嗞嗞声。
  小黑驼死去活来,而人们并没有放弃它。它的耳朵又被人掐住,然后利刀一拉,割下了一块耳朵。这也是一个标记吧?!还没有完,还有它的鼻子。那鼻子也得用刀子捅一个洞,以便将来拴绳索。这一切的一切,实际上在进行之时小黑驼并没有完全意识到,直到它解脱了这乌烟瘴气、吵吵闹闹的酷刑之后,它才感到了深深的后怕。
  小黑驼血淋淋地站在山梁上。它原本是自由的——它的祖先原本是属于大自然的,可现在它成了家畜,寄人篱下、遭人凌辱。站着站着,小黑驼心里萌生了可怕的念头。
  以后,它经常独自外出,从不安分守己。有时也会跟随那些不肯俯首贴耳的老驼们去遥远的牧地或消失在密匝匝的灌木丛间。直到夏牧场开始萧条的时候,它们才回到山麓。而冬天来临时,它又总是远远走向沙丘腹地。
  那次“酷刑”的经历给小黑驼留下了永远难以磨灭的印象。每年,剪驼毛的时候,最让主人犯难的便是它了。它是难以制服的,非四五匹马绝难绊倒它。它一年年成长,变得体格高大,头顶上有一撮威风凛凛的鬃毛。它的尾巴高挺,使前身越发显得健壮而有力,活像一头大象,走路的姿式更像一头傲慢悠闲的熊。这家伙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有了占有欲,这使得主人一眼就看出它不同凡响,是一块天生的好料,于是,小黑驼就幸免了被阉割之苦。
  如今的小黑驼已经是骆驼族类的真正皇帝了。驼群在它的带领下迁徙,它的主人祈求主给黑驼赐予平安。甚至主人自己都对黑驼也敬畏三分。
  秋季的一天,黑驼突然感到了一种压抑不住的激情。它三番五次地接近那三三两两分散在野地里的驼群,但都被那些先前的雄驼赶了出来。母驼们似乎也都已服从了那些高大的家伙。
  这是一个寒冷的秋夜。周围的一切影影绰绰,大地虽然覆盖了一层雪,但还不曾结冰。一条小溪两岸是芨芨草,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唇形花、马兰等植物。一群母驼在此地饱餐之后排了些粪便就卧下了。这时,它们中间又多了两个雄性骆驼,这是在三四岁的骆驼群里经常会出现的角色。两只雄驼在相距丈把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虎视眈眈地彼此对视着,其中一只正是黑驼。尽管夜幕已经降临,但黑驼傲慢的气质已经震慑了情敌,以致那个年轻的流浪汉多少愣了片刻。之后,黑驼就走进母驼群里。母驼正把长着厚厚驼绒的胸膛贴在被捂得热烘烘的土地上打盹儿。黑驼先用鼻子拱起了一头卧在边缘的两岁母驼,然后其它的母驼也都无可奈何地站起来被它赶走了。营地上只剩下了一个黑影,那个被黑驼的威慑力惊呆的流浪汉就朝那个黑影走去了。其实,那是黑驼有意避开的,那个黑影是它的生母。这个天生性格倔犟的母驼生育了黑驼这个具有使命色彩的雄驼,也算尽了天职了。无论那流浪汉如何施展绝技挑逗,都没有能够打动这只母驼。
  黑驼成器了,母驼深深懂得,它和黑驼之间的母子关系也就永远结束了。
  黑驼威风凛凛地统治了众多的骆驼。这是它天生的本领和才气。
  这年冬雪很早光临世界。往常都是先起风暴,然后是冷空气入侵,之后下起大雪直到十二月底世界就变得银装素裹。可今年,十一月初就已经大雪封山了,沙丘上的积雪只消小风轻轻一吹就一股股地飘起白烟白雾。冰冻三尺,夜幕一旦降临,到处就响起阵阵坚冰断裂声。大雾日日笼罩大地,草尖上结了冰的山野就像钢铸铁造一般。
  气候冷,驼群就从叶连哈布尔哈经过红河谷,到达了遥远的沙丘腹地。
  
  四
  
  在短短的一周之内,积雪就覆盖了大地。大地银装一片,异常白净。那些星罗棋布的冬营地更是被掩在雪地中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是个罕见的大雪之冬。
  在这大雪封山的冬天,黑驼陷入了极不愉快的境地。它被主人扣留在山地充当名副其实的脚夫以搬运货物,它的头上落了笼套,嘴也被罩了铁丝网。而那令它爱不能舍的骆驼群却归了雄驼,让那老东西拣了便宜。黑驼的鼻子横穿一道木棍,两头系了皮绳。这个生性暴烈的家伙就这样被赶来赶去,拉来拉去,充当了搬运驼。
  黑驼度日如年,这里除了飞鸟,生命世界似乎死了一般。厚厚的积雪掩埋了大地,积雪中只有黑驼运货的足迹。它驮走了像小房子一样大的草垛,它背来了一袋一袋的食物和盐,它从平原的林子里驮来一根根木料,或者柴禾。那黑不溜秋的主人在黑驼幼小的时候便看中了它,尽管在后来的日子对它敬畏三分,但最终还是实践了让其为他服务的愿望。
  黑驼一个夏天都自由自在,身体强壮了。就在前不久,它两峰之间的膘依然很厚很厚。严寒使它的头顶上结了厚实的冰霜。胸前的鬃毛几乎拖在地上。这天黄昏,它被主人拴在离圈丈把远的一根粗粗的木桩上,前面还放了一堆草以供它食用。
  雪花在不间断地下了数日之后突然停下了,代之以刺骨的寒风。寒风吹过那从厚厚的积雪上露出枝梢和果实的山楂,越发显得寒气袭人。积雪上了冻,黑驼想卧下来休息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它无奈地随便衔了一口干草,下意识地嚼着,小心地闭上眼睛打起盹儿了。
  黑驼仿佛听到了那遥远的原野上苇絮飘飞的地方,或沙丘之间传来了一阵阵熟悉的母驼们的长鸣。仿佛,它最熟悉的众多的骆驼夫人们都在为没有它这个最中意的情人而叹息。
  黑驼恍恍惚惚地闻到了从干枯的灌木枝上飘来的某个骆驼留下的陌生气息,好像更清楚地听到了沙漠上沙子呼呼移动的声音。难忘这沙地!它是黑驼自由驰骋的少年时代的见证,沙土上有它出生时羊水的印迹。无论什么力量也磨灭不了它们。这一切忽忽悠悠形成了一股潜在的暗流飘进了黑驼的大脑之中,就好像一个美好的所在远远召唤远在他乡的孤儿。
  黑驼的保护神给了它启示,以至它似睡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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