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70,创建于2011-3-26*/ var cpro_id = 'u424256';

首页 -> 2000年第5期

刮风(散文)

作者:刘亮程

字体: 【

把风割开一道大口子,就像一匹布撕成两匹,一场风其实变成了两场,风有多长口子多长,几千里几万里。要在白天我能看见风中的口子,在纷纷刮歪的树梢中,有那么一两枝直直挺立,一动也不动,它正好站在那个无风的缝隙里。
  一场漫天大风中总有许多个这样的缝隙。大地上总有一些东西被一场一场的风漏吹,多少年后还保持着最初的样子。我知道有些迎风走的入,能在风中找到这些缝隙,走起来一点不费力。有些马也知道这些缝隙。我们家的个别东西,早在这个缝隙里躲过一场又一场风,我们长大了,父亲都老了,它们还是原来的样子:铁锤、石磙子、挂在房梁上的筐。
  
  永远一样的黄昏
  
  每天这个时辰,当最后一缕夕阳照到门框上我就回来,赶着牛车回来,吆着羊群回来,背着柴木回来。父亲母亲、弟弟妹妹都在院子,黄狗芦花鸡还没回窝休息。全是一样的黄昏。一样简单的晚饭使劳累一天的家人聚在一起——面条、馍馍、白菜——永远我能赶上的一顿晚饭,总是吃到很晚。父亲靠着背椅,母亲坐在小板凳上,儿女们蹲在土块和木头上,吃空的碗放在地上,没有收拾。一家人静静呆着,天渐渐黑了,谁也看不见谁了,还静静呆着。油灯在院子里,没人去点着,也没人说一句话。
  另外一个黄昏,夕阳在很远处,被阴云拦住,没有照到门框上。天又低又沉。满院子的风,很大的树枝和叶子,飘过天空。院门一开一合,啪啪响着。顶门的木棍倒在地上。一家人一动不动坐在院子。天眼看要黑,天就要黑。我们等这个时辰,它到了我们还在等,黑黑地等。像在等家里的一个人。好像一家人都在。又好像有一个没回来。谁没有回来,风呜呜地刮。很大的树枝和叶子,接连不断地飘过头顶。
  风给你开门,给你关门。
  很多年前,我们都在的时候,我们开始了等候。那时我们似乎已经知道,日后能够等候我们的,依旧是静坐在那些永远一样的黄昏里。一动不动的我们自己。
  
  两种风
  
  我在黄沙梁见过两种风,一种从地上往天上刮。风在地上成了形,借着地力朝上飞升,先窜上房顶,再一纵到了树梢。那时树会不住地摇动,想把风摇下来。如果天空有鸟群,风会踩着鸟翅迅速上升。然后风爬上最低的云,可以看到云块倾斜,然后跌跌撞撞,不一会功夫,整个天空的云都动起来。
  风上升时带着地上的许多东西,草屑、叶子、纸、布片、帽子、头发、尘土、毛……风每次把它们带到半天空,悬浮一阵又落下来。不知是风不要它们了还是它们觉得再往上不踏实。反正,最后它们全落回大地。风空空上行,在最高的天空里没有黄沙梁的一粒土一片叶子。
  另一种风从高空往下灌。我们都不熟悉这种风,一开始天上乱云翻滚,听到云碰撞云的声音,噼噼啪啪,像屋顶断塌。地上安安静静的。人往屋里收东西,地里的人扛起农具往回走。云在我们村子上头闹事情,有时候云闹腾一阵散了。有时云会越压越低,突然落下一场风,那时可以听见地腾的一声,好像天扇了地一巴掌。人变得急匆匆,关窗户,关门。往回赶的人,全侧着身,每人肩上像扛着很粗的一股子风,摇摇晃晃走不稳。
  
  只剩下风
  
  我想听见风从很远处刮来的声音,听见树叶和草屑撞到墙上的声音,听见那根拴牛的榆木桩直戳戳划破天空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
  只有空气,空空地跑过去。像黑暗中没偷到东西的一个贼。
  西边韩三家院子只剩下几堵破墙,东边李家的房子,倒塌在乱草里,风从荒野到荒野,穿过我们家空荡荡的院子,再没有那扇一开一合的院门,像个笨人掰着指头一下一下地数着风。再没有圈棚上的高高草垛,让每一场风都撕走一些、再撕走一些,把呜呜的撕草声留在夜里。
  风刮开院门时一种声音,父亲夜里起来去顶住院门时又是另一种声音——风被挡住了。风在院门外喊,像我们家的一个人回来晚了,进不了门。我们在它的喊声里醒来,听见院门又一次刮开,听见风呼呼地鼓满院子,顶门的歪木棍扑腾倒在地上,然后一声不吭,它是歪的,滚不动。
  我一直清楚地记得父亲在深夜里走过院子的情景,记得风吹刮他衣服的声音。他或许躬着腰,一手接着头上的帽子,一手捂着衣怀。他去关风刮开的院门。刮风的夜晚我们都不敢出去,或者装睡不愿出去。躺在炕上,我们听见父亲在院子里走动,听见他的脚印被风刮起来,树叶一样一片接一片飘远。
  那样的夜晚我总有一种隐隐的担心。门大敞着。我总是害怕父亲会顶着风走出院门,走过马路,穿过路那边韩三家的院子,一直走进西边的荒野里,再不回来。
  许多年前,我的先父就是在这样一个深夜(深得都快看见曙色了),独自从炕上坐起来,穿好衣裳出去,再没有回来。那时我太小了,竟没听见他开门关门的声音,没听见他走过窗口的脚步声和轻微的一两声咳嗽。或许我听见了,肯定听见了,只是我还不能从我的记忆里认出它们。
  那时候,一刮风我便能听见远远近近的各种声音。地下密密麻麻的树根将大地连接在一起,树根之间又有更密麻的草根网在一起,连树叶也都相连的,刮风时一片叶子一动,很快碰到另一片,.另一片又碰动另一片,一会儿工夫,百里千里外的树叶便像骨牌一样全哗啦啦动起来。那时我耳朵贴在太平渠任何一棵树根上,都能听见百里外另一棵树下的动静。那时我随便守住一件东西,就有可能知道全部。
  可是现在不行了。什么都没有了。大树被砍光,树根朽在地里。草成片枯死。土地龟裂成一块一块的。能够让我感知大地声息的那些事物消失了,只剩下风,它已经没有内容。
  
  风的路
  
  
  我们一走,这地方的人又稀疏了一些。刮过村庄的风会突然少了点阻力。
  一场一场的西北风,刮过村中间的马路。每场风后路上刮得干干净净。马路走人也过风。早先人们在两边盖房子,中间留条大道,想到的就是让风过去。风是个大东西,不能像圈羊一样打个墙圈把风圈住。让天地间一切东西都顺顺当当过去的地方,人才能留住。
  一天下午,我们兄弟四个背柴从野滩回来,走到村口时刮大风了。一场大风正呼喊着经过村子。风撕扯着背上的柴捆,呜呜叫着。老三被刮得有些东歪,老四被吹得有点西斜。老大老二稳稳地走着,全躬着腰,低着头。离家还有一大截路。每挪动一步都很难,腿抬起来,费劲朝前迈,有时却被风刮回去,反而倒退一步。
  老四说,大哥,我们在墙根躲一阵吧,等风过去了,再回去。
  两边都是房子,风和人都只有一条路。土、草屑、烟和空气——满天满地的往北面跑,我们兄弟四个,硬要朝南走。
  大哥说,再坚持一阵,就到家了。风要是一直不过去呢,我们总不能在墙根坐到老再回去。老四没吭声。他在心里说,为啥坐到老呢,坐到16岁、20岁,多大的风我们都能顶。
  老大老二在前。老三老四跟在后面。风撩

[1] [3]

http://www.520yuwen.com 提供 免费书籍报纸阅读。
var _bdhmProtocol = (("https:" == document.location.protocol) ? " https://" : " http://"); document.write(unescape("%3Cscript src='" + _bdhmProtocol + "hm.baidu.com/h.js%3Fa510abf00d75925ab4d2c11e0e8d89a4' type='text/javascript'%3E%3C/script%3E"));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