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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0年第6期

母亲手记(散文)

作者:舒 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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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迹斑斑捧着热茶,悠然逗弄大腹便便的龙晴金鱼。他忍不住叹气:“姑奶奶,你答应今天发给河南的传真稿呢?”
  他应该怪儿子。儿子今天值日,需要提早一刻钟离家。我不到5点开始拧灯看表,折腾到5点半起床。虽然我的咖啡,儿子的鸡蛋牛奶,都是恪尽职守的阿姨操持。只要我在家,每天仍然要陪他一起早餐。给他分发A、B、C维生素药片儿,取零用钱,监督他把两大片抹了黄油的面包消灭光,记着塞一个水果带上。快!快!快!不断地催促磨磨蹭蹭叽里呱啦饶舌的儿子。据说他总是最后一个训练有素飞速跃下渡轮。校运动会,儿子一贯报名跑三千米和一千五百米。直跑到把阑尾割掉为止。
  儿子在我的时间表里经常是第一位,因此我有理由声称周末我不写作。当然天太冷或太热啦,女人的麻烦期啦,旅行之前三天之后一周啦,有好cD片啦,或者图书馆新版外国惊险推理小说,我便远远绕着电脑走。若我对丈夫推诿说,因为陪儿子早起睡眠不足,以至我连电话也不敢接,因为我怕电话正是那位河南债主。丈夫便要趁机抨击我溺爱无度。在他看来,儿子从小学起就应当自己起床、早餐和上学。亏得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我承认我对孩子有些溺爱,因而更加清醒地约束自己。我的朋友中,有每天坐在书桌另一边陪孩子做作业到深夜的;有厉声数落后又冲动地紧抱孩子亲吻一阵的;有大鱼大肉等孩子吃完,剩点面汤自己喝掉算一顿饱的;甚至孩子上初中了,还赖在单身妈妈或爸爸的床上,让绒狗和椰菜娃娃独睡小卧室。
  母亲的奉献(父亲们也一样,表现方式略为不同罢)是那样无私、彻底、密集,义无反顾地付出时问、精力和金钱,糟糕的是还不容拒绝。替孩子们想想,其实十分恐怖。因为母亲即使不在眼前也会在将来,变相勒索(改用“渴望”一词听起来会比较舒服吗?)孩子的感情回报。给予越是自愿的、倾泻的、全方位的,回报就越加沉重、被迫、无休止的,以至令人憎恨。
  整个社会已经意识到独生子女的自私、自闭和神经质,却很少涉及到母亲的心理健康,给予孩子这样那样的影响。
  亲戚中有这样的老人,每时每刻将视线锁定在儿女身上。女儿在镜前打扮,她要围着转:“你去哪里?谁请吃饭?哪些人参加?为什么是今天?你不该穿白毛衣,晦气!嘿,风这么冷,裙子太短了!”最后她还趴在窗台上高声吩咐:“有没有带零钱坐车——早点回来哪——哎呀,天嘿你怎么穿高跟鞋啦——”夜深,女儿脚步声才到楼下,灯亮了门开了,老人昏着眼,重新复习旧功课:“菜好不?几桌?客人到齐了吗?新娘好不好看?在哪里工作?父母是哪里的?新郎呢?”顺便说一句,当女儿的都五十岁了。可这
  个已做了母亲的女儿另有自己的问题。儿子在家时,是熊猫级保护动物,全副精神都在他身上。尤其准备高考那段冲刺,家中谁忍不住咳嗽一声都自觉赶快掩嘴,否则可能被追究责任。母亲杀鸡煲汤四处买“脑轻松”,恨不得挖出心肝来给殚思竭虑的孩子补身。孩子终于远远去了大学,屋里立刻荒芜起来,和母亲掏空的心一样。退休或下岗闲置在家的母亲,往往碰上恼人的“更年期”,真是雪上加霜,遂对丈夫百般挑剔。承受这一切的父亲,只好惨淡度日,或整天赖在办公室不愿回家。
  “高考综合症”!一位诉苦的父亲,应用这一新名词时,不免意兴阑珊。它是一面警示牌,矗在天下中年母亲的眼前。
  爱是需要节制的。它像氧气,合理分布在空气中,是生命延续的基本条件。若有病,短期吸吸纯氧,是必要的治疗。试想想,如果人在纯氧中可愉快存活的话,呼吸系统岂不是要完全退化了?
  研究青少年素质教育的孙云晓,有几次和我一起开会,我忍不住要试探他怎样具体处理和孩子的关系。明知这样提问,不但俗气而且很蠢。我相信孙云晓同样每天要碰到问题,他在解决中应用的观念和方法,可能更合理更科学更具有现代意识。他和孩子比起我们,却多了一道紧箍咒,因为人们不禁要以范本的眼光衡量或修剪他们。
  我们都只有一个孩子,一次做母亲的经验,没得排练和实习。碰到束手无策的时候,我会感到很失败,自觉不是一个好母亲,当然也有极具成就感的欣慰时光。也许他不够高大,不是神童,不那么黝黑因而不够酷,我们之间有过很多烦恼,快乐却要多得多。
  教育部门大张旗鼓“减负”,比肩膀更为蓬勃发达的书包,似乎没有一点要减肥的意思。做家长的,可以自我精简的,是对孩子爱的放大镜和包围圈,对于渴望自主权的孩子,是精神上的另一种“减负”。
  我们这代人几乎都读过《脖子上的安娜》这本书吧?把爱情套在别人的脖子上,已够可憎了,我决心不把眼泪,当作儿子脖子上的珍珠项链。
  
  妈妈免进
  
  像所有母亲一样,隔段时间我要收拾整理儿子的书桌。也像所有孩子一样,儿子每每大声咆哮说由于我的多事,他找不到“学生须知”或“班级小结”或“卫生守则”(我总随手把这些应景的劳什子揉进废纸篓里)。抱怨归抱怨,如果我真的撒手不管,有一天,儿子可能需要一支长耙,在满地的书本练习册里乱刨,房间将狼籍得踩不进一只脚,他只好坐在门槛上默写英语单词。
  久受打喷嚏折磨,红鼻子的儿子做脱敏试验,过敏源是棉絮、灰尘、花粉。所以必须经常换洗翻晒被褥,每天开窗通风,抹桌子拖地板,这些都是保姆做的。保姆不识字,视儿子的每一张废纸为圣物。灰尘便伺机藏匿兴风作浪,
  儿子擤鼻涕的声音响彻四方。因此,虽然一再抗议,我还是要干涉他的内政。不过在整治书桌时,只大致分类堆齐,不再精简那些画符涂鸦的草稿纸和学校发给的“三申五令”。
  朋友的女儿放学回来,掀被翻柜,急出眼泪才找到她的宝贝日记。问她日记为何乱塞以致自己都找不到?答,因为妈妈总是偷看。朋友便送给女儿一本能上锁的日记本做生日礼物。有天朋友接女儿电话:“爸爸,我的日记忘锁了。快帮我锁上。”“你不怕爸爸偷看吗?”“不,你不会。”朋友夸耀女儿对他的信赖,就算市长亲自嘉奖也未必能使他这么乐陶陶的臭美。
  我曾经是个女孩子,藏日记本的技巧虽造极登峰,间有疏忽,我父亲绝对不放过时机的。插队以后我们姐妹都习惯了独立生活(再没有比独立生活更容易叫人习惯的了),父亲很不放心。回家探亲的日子,我发现他翻看我的钱包而怒不可遏,差点离家出走。父亲尴尬地回答,他是想了解我们有没有足够的零花钱。因为我们已经长大,却没有工作,也许因自尊心不愿开口向家人要钱,父亲的疼爱方式那时的我已不能接受,因为他不考虑孩子更需要另一种尊严,就是现在叫作个人隐私权的东西。
  我自信不会偷看儿子的日记,他也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因为他不写日记。结婚这么多年,丈夫的书桌与我疆域接壤,我也从未翻动过他的抽屉。当然我深信他一无外遇二无私房钱,就算有什么蛛丝马迹,只证明做妻子的失败,我懒得追究。
  大概儿子上初二时,从他平时提着上补习课的塑料袋里,掉出几张信笺来。我打开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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