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1期
利益的冲突
作者:何清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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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假如她有三个弟弟,那么她挣到的钱,可以供一个弟弟去学会计,一个弟弟学法律,还有一个学金融。就算她没有弟兄要去读书。至少也可以提高她家里的购买力。农村家庭提高购买力之后,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城市里的库存物质就可以送到农村里去,这样就可以带动城市的生产,提高工人的工资,然后提高城市人口的购买力,整个经济不就这样兴旺起来了吗?发展经济讲道德是没有用的,一些国家提出牺牲一代少女,其实发展中国家都应该走这条路。你看泰国不就是这样发达起来了吗?”
我无话可说。确切地说,是根本不想说什么。他描绘的一个“三陪女”供三个弟弟上大学这故事,我看过一篇类似情节的台湾短篇小说,那女孩后来人老珠黄,一身无法治愈的病,衣食无着。而已跻身于“中产阶级”行列的弟弟们,没有一个愿意认她,相反都认为她丢了他们的脸,让家族因她而蒙羞,对她又恨又讨厌。这个故事阐明的价值观在中国文化里有普遍性。我却一直认为牺牲个体利益去换取另一些人的发展,谈起来冠堂皇冕,但肯定忽视了被牺牲者的尊严与人生,里面蕴含的不公平很少有人去思索。这在按人群计算价值的中国可能行得通,但在珍视个体生命的西方文化里肯定不被接受。因为那里的生命价值是按照“大数原则”计算的,也就是说,每一个个体生命对社会来说也许不重要,但对个人来说,却是百分之百地珍贵。
至于“牺牲一代少女发展经济”这理论,我知道不是L先生的创新,肯定是他这两天提到过的某几位少壮派经济学家们介绍的东南亚地区发展经济的“成功经验”,虽然他们从来就未曾撰文系统谈过这些观点,但许多人却私下听他们谈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从来不喜欢与人争论,记得加尔布雷斯说过,有一万个经济学家,就有一万种经济理论。这也算是转型期中国特色的经济理论创新吧?
十一点多钟时,谈话也尽了兴。我们出门等车那一刻,我对z、x两位朋友说,听听挺有收获吧?两位还多少有点不理解:中国的中产阶级为什么会不要民主?为什么不想深化改革?
我说,这点比较简单,中国现在的中产阶级产生原因与英国法国不一样,他们的生存与发展,几乎是完全附着在这体制上,他们与体制的关系,就是皮与毛的关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这个体制,也就没有了中国的中产阶级。这个体制消亡,他们也就没有存活的可能。这个体制存活得越长,对他们来说获取的利益也将越大。
作为一位学者,我深感自己在改造社会方面的无能。但我始终认为,能够尽最大努力了解自己所处的时代正在发生的变化,认真倾听时代的各种声音,并将这个时代的“常识”揭橥于世,也算是学者一种难得的荣幸。
我至少可以告慰自己,在时代的大变革当中,我没有对这块土地上的人民、对世界说过假话。
何清涟,学者,现居深圳。主要著作有《现代化的陷阱》、《经济学与人文关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