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4期
访问:低消费的发展与幸福
作者:薛 翠 刘健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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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印度的活动,由喀拉拉民众科学运动的核心成员M.P.和v.R.陪同始终是一件很幸运的事。长途旅行使我们有更多时间接近他们,包括他们的思想。当他们分别乘坐了五六十个小时火车(因飞机票太贵)于凌晨抵达,第二天上午就成了我们最热情的向导时,那两张被南印度的阳光常年照射的脸,凸现出朴实、善良并很超然的特征已经深深打动了我们。而当通过交谈了解了他们的思想,更加强烈地感动着我们的,是从他们外在特征后面所透出的某种独立、坚韧和乐观的精神。
让“小”的不光美而且强有力
M.P.是他冗长姓名的缩写。他是位1935年出生于喀拉拉邦的原子能专家,生长在正统的高级种姓家庭。在印度,通常最高级的种姓社群惯于与人们保持距离,以维持自身的纯洁。所幸是M.P.有一个心态十分开明的母亲,M.P.回忆说,她去洗最下等人用过的碗碟,那是很了不起的价值观,那时候就算是我家的仆役也拒绝做这种事。因为他们都来自中等种姓,我们家源自最高的种姓,仆役来自中间等级的种姓,还有一些人叫作下级种姓,就是贱民。我有些朋友是贱民,他们来我家有什么就吃什么,那是我从母亲那儿习得的开明心态。这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吧。我在交朋结友方面很幸运,就算他们很穷,也还是很乐观。这也许正是M.P.日后放弃上等人的生活,也放弃了赚钱的专业,进农民中间,成为kssp建设农村社区行动中最有威望的核心人物的基础吧。
留学苏联是M.P.人生一个转折点。从1962到1965年,M.P.在苏联留学深造。他“看见的”、“深受感动的”不再是苏联航天科技、太空技术如何先进,而是当地儿童得到多好的照顾、培养,老百姓的生活如何有保障、无忧无虑,他甚至认为如果有天堂的话,那就是当时的苏联了。他认为天堂的生活不应像美国那样大量消费、浪费资源、大造垃圾,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生活朝不保夕,惶恐难过。
几个留学生决定回国以后,要干一些有益老百姓的事情,不图靠专业赚钱过好日子。但怎么个做法呢?讨论异常热烈,有人提议组成由电子工程师领导的政党,也有人建议听起来不那么革命的做法:用母语推动科学知识。M.P.一口答应负责以母语Malaylam(喀拉拉邦方言)推动科学普及知识。
回国以后,M.P.马上回喀拉拉邦,找一位出版社经理商量。那个出版社曾经出版M.P.的两本书:《同位素与放射性》及《原子科学》。M.P.提出想搞组织、办期刊,以母语推动科学知识。但经理告诉M.P.已经有一个组织在做这些工作,即喀拉拉民众科学运动(简称KSSP)。于是,M.P.主动联络KSSP的核心分子,互相见面了解,两个星期后便正式加入。M.P.说过去三十多年,与KSSP共同成长,KSSP把他彻底改变了。
M.P.重新界定“人民、科学、运动”,认为人民分为掌握很少资源的大多数,和掌握很多资源的少数,若要改变不公平的社会关系,大多数就要掌握科学和技术的知识;而科学,不是为少数人服务,而是让大多数人受惠;再是运动一定要壮大,而且不断反省、更新,不断吸收创新的意念,才不会枯萎,而持续下去。1974年,KSSP提出口号“推动社会变革的科学”(science forSocial Revolution),强调科学知识要介入社会,变成行动,并改革社会。从1978年到1987年,KSSP对发展的议题有过激烈的辩论,M.P.认为谈发展之前,要先辨别什么是需要什么是贪婪,他批评现代所谓的发展大计如建水库、发电厂,都置农村与生态于不顾,牺牲老百姓的利益。他认为发展应该讲求“有计划、可持续、可行”,而且造福老百姓,而不是为一己一党一国之私利。因此,社会运动要有智慧与知识。
M.P.说但是许多人不同意我们的做法。人们会说你们不过是浪漫乌托邦主义者。我们的感觉是,只要社会继续认同追求美国的价值观,它就会崩溃。在这方面我们认为甘地的某些价值观是应当传承的。人们应有区别需要和贪欲的智慧。这意味着我们应该对人类的进步这一概念有新的态度和认识角度,有哲理的认识。所以从一开始整个运动就得是哲学的。可是要让人们接受这一点是困难的。左派和右派都认为没有不急着剥削而成就的发展。他们总是回避谈发展的界限在哪里,回避谈我们开采自然资源的程度是否应有限制,他们说科学和技术总会尝试解决现有的问题,不管是全球温室效应、缺乏自然资源,还是臭氧层的问题。右派也好,左派也好,都抱有这种想法,以致他们不会提出上述的问题。
所以他们难以想象进步的另类模型。其实在世界各地,都有人在选择新的可能性。即使是在美国,成千上万的组织也在思考另类的发展。这些另类的可能性跟我们的非常相似,也一样认为自然资源是有限的。我们不必把自然资源运用到使人停止进步的地步。这当然得看你对人类进步怎么理解,是人人开汽车、家家有冰箱吗?是用物质来量度还是从人的角度去量度?是以国民生产总值去量度还是用文化的水平去量度?怎样使小的不仅成为美好的,还成为强健有力的?这是我们要面对的挑战。
M.P.还说,1962年到1965年我在莫斯科,看到那里的情况,我发现有关人类进步的另一种想象。如果你的想象不过是愈来愈像美国,这就是说要更多、更多的消费品。这也是马克思主义者最主要的想象。我不以为他们对进步的想象跟资本主义的想象有不同,虽然可以说资本主义保障的是富人而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保障所有人。因此共产主义中也有集体消费:物质力量发展到一定地步,富饶到任何人都可以拥有物质生活。
可是什么是人类的进步?基本上,那就是维持健康,肉体和精神的健康。那就是带着我们的文化实体,在文化上不断丰富我们自己。要维持肉体的健康你不需要这些东西,你所需要的物质其实远比今天人们所追求向往的要少。我们的估计是,我们只需要美国现在所耗费的资源的百分之十就已经很足够了。我希望将来的社会会明智地认识到这一点。明白这点后就可以说,如果我是健康的,而且我个人在文化发展方面有独特的机会,我就是幸福的。文化发展本身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资源。
印度社会运动的承传,不可不追溯印度民族解放的独立运动。M.P.有点腼腆地回忆起小时候的一件小事。他九岁的时候,正值印度独立运动浪潮,全国上下纷纷效法甘地:织布能够抵抗外敌。叔叔因为响应甘地,家里也有一台织布机。M.P.说当时拿着纺织梭,起劲地来回穿梭,兴奋莫名,然后穿上自己一手编织的(当然叔叔也有份呢)衣服,顿然感到自己也有力量抵抗外敌。说到这里,M.P.光彩满脸,带点羞涩、稚气。他记着小时“微不足道”的经历引申说,社会运动就是让每一个人能够在日常生活中实践“革命性”的活动,由此孕育信心与力量。
M.P.最后说:我也参与经济活动,我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