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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1年第4期

一次没有表白的爱(散文)

作者:朱 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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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的形式打断了她母亲的询问。我和姚伶过去没有交谈过,互相是不了解的,而且她尚未收到我十二万字的信,所以我不清楚她的插话是什么意思。是担心她母亲的询问万一过分而伤了我的尊严。还是伤了她的尊严?或是她根本就不愿意有这样的询问,因为它暴露了母亲的倾向?也许在她未听到我的表白之前,她不想,也不愿意让母亲有任何倾向?或是她早就有了自己的倾向,那便是,不!
  拉条子是闻名遐迩的小吃,新疆人以拉条子在家里待客表示着一种亲切和尊重。如果确实是这样,那么我感到满足,而且这个拉条子是姚伶所做,它的白面,绿辣子,红柿子,黄花,都留有姚伶的指纹和手印,然而我却没有吃出什么滋味来。姚伶和她的母亲彬彬有礼地客气着,催促我多吃,三人竟一时无话。我尽量放低自己的咀嚼声,但在一片近乎虚无的空寂中,我的咀嚼声不知羞耻地在我耳膜中回响,令我羞愧难当。好不容易吃完饭后,我说了一些客气的话,便提出要回旅馆去。对于我的提请,姚伶的母亲最容易理解为我是想跟姚伶独处,姚伶也最容易理解为我有话要说,所以她们便同意我走,姚伶当然送了我。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十分,算起来,我在姚伶家已呆了近乎八个小时。
  走到路灯初照的大街上,我和姚伶立即有了一种靠拢的感觉。轻风徐吹,行人稀少,近乎于无,我惬意多了,姚伶也宽舒多了。姚伶完全是一种散步的姿态。她仍穿着短袖衬衫,拖在腿肚子上的裙子。现在想起来,我依然会清楚地看到她不枝不蔓的样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在路灯的光影中她的衬衫和裙子有一种豆绿葱绿祖母绿的色彩。我不得不悄悄感叹着什么是清水芙蓉,什么是亭亭玉立,什么是真正的窈窕淑女。
  我披星戴月地从西安来到这里,当然是有话要说的,这一点姚伶非常明白,而且她似乎做好了一切准备,要听我说什么。轻风撩动着她的秀发,她微微仰起头,用自己玉白的脸承接着清幽的月光。月光下她的脸又泛出大理石般的冰凉,宛如一座冰清玉洁的雕像……忽然,我听到自己的胸腔里发出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男声:“我准备明天早晨就走了!”我吓了一路,姚伶也惊诧了一下,似乎这样的话唐突,冒昧,莫名其妙,然而她并没有说什么。接着我又听到那个男声说:“我的信也不用看了。你烧了它吧!冥冥之中,命运就这样完成了我的急转直下,堵死了我的爱情之路。此时此刻,姚伶显然已经知道了我的意思,而且恰恰在此时此刻,她送我走到了旅馆门前。当她默默地转身向回走的时候,我想再送她一程,只是怕有缠夹、拖泥带水之嫌,就没有送她。
  洗涮完毕,准备躺下的时候,不料响起了敲门声,竟是姚伶的父亲来了。微胖而圆的脸,高大的骨架,他搓揉着两只大手,劝我明天不要走,他还告诉我明天早晨将接我去吃早餐。那样浑厚的声音,浑厚的声音中传出的没有一点虚假的朴实、真诚,一下击穿了我的心。我感到自己的心出现了一个洞,洞里的黑暗像山一样沉重。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怎么可以再留下再到姚伶家去吃饭呢?
  我像飘一样在昌吉度过了最后的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当我挎着书包走到楼梯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姚伶的父亲接我来了。见我执拗地真的要走,他遂嘱我慢一点,他让姚伶来送我。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确实希望姚伶能送我一下,我希望再见到姚伶,因为我知道,这再见将意味着永别。
  我缓缓地向车站走着,以给姚伶留下时间。我的速度一点也不快,然而车站却毕竟太近太近了,仿佛我只走了几步,它的写着红字的牌子便浮出早晨的白雾了。车站上有两个人等车,我去了之后,便是三个人等车了,不过我跟那两个人肯定不一样,我是希望首班车不要急着开过来的,甚至希望它抛锚,轮胎爆破。因为姚伶还没有到,我是多么迫切地希望再见她的啊!
  在我感到失望,并不得不自己给自己鼓劲以防精神坍塌之际,我眼睛一亮,发现姚伶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她倾着身子,仿佛是在白雾之中飞翔似的过来了。她默默地把自行车撑在一边,取下挂在自行车上的装有两个白兰瓜的篮子,默默地交给我,之后便默默地伫立一边。我佯装镇定地说:“这一次来匆匆忙忙的,下一次来,我一定送你一尊唐三彩。”也许我和姚伶命中注定要在这里永别,否则,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可恶的首班车就抵达车站了呢?我像一个一不小心打碎了水罐,水流了一身的小孩,有一点糊涂,有一点迷乱,有一点手足失措,还有一点身不由己地上了车。
  我在乌鲁木齐售票厅的窗口随便买了一张东去的车票,转身之际,我踩了一个女人的脚,道歉之后,又碰了一个小孩的头。在那个巨大而昏暗的售票厅,我觉得自己狼狈极了,我想,凡是看到我的人,都会为我的悲哀和潦倒而疑惑吧。不过,任其猜测吧,任其同情吧,总之,我是顾不上这些目光了,我已近乎虚脱。
  火车驶出乌鲁木齐,闯进无边无际的草原,立即提高了速度。我从硬座车穿过餐车,来到了软卧车,便选了一个位子坐下了。来到这里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独处,希望安静。整个火车唯软卧车的过道是安静的,没有谁会打扰我。不过在这里,我不知道怎么想,想什么。我仿佛是鬼使神差似的打开了窗子,把头伸在窗外。风强劲地冲击着我的头,但我却坚持眺望着乌鲁木齐的方向,眺望着昌吉的方向。辽阔的天空布满了晚霞,如鲜血一样红。晚霞之下,乃是没有尽头的草原,穿过草原,乃是灰色的没有尽头的大漠。火车仿佛逃亡似的奔跑着,在苍茫的自然之中,在晚霞之下,旷野之中,它小得简直像一只蚯蚓,一只蚂蚁。一直到晚上,我都把头伸在窗外让风吹着,我觉得风已经揭去了我的皮,撕下了我的肉,我完全变成了一具白骨森森的骷髅。不过我的意志仍是清醒的,清醒使我充满了悲哀,因为我知道自己最纯洁最精锐的生命结束了。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我将到一个单位去工作,还将领取薪水,并按习惯准备结婚。我将再也不是一无所有的我了,我将再也不能赤手空拳地追求某个姑娘了。为了爱而去追求一个姑娘与为了结婚而去追求一个姑娘,其性质是不同的,它有不同的方式,不同的格调,甚至有不同的温度。它所激起的感情和所产生的动力,当然也不同。爱直通生命的核心,带着原始的鲁莽,而婚姻则充满了盘算和设计。
  这一次的行动,我只向北京一个同学叶闯透露过,不过我要求他保守秘密,不可传播,叶闯答应了,所以尽管很多同学都知道我在被派遣之际匆匆忙忙到新疆去了一趟,可他们却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想,姚伶也不会随便说的,她是一个有尊严的人,而且,她也不好说。这件事情就以自己特殊的方式像一滴水似的渗透到岁月之中了。我呢,也再没有给她写信,打电话,进行联络,也再没有获悉姚伶的消息,我当然也尽量避免知道她的婚姻与家庭。但渗透到岁月之中的水却并没有为岁月所蒸发,恰恰相反,它蓄于我的心底,清澈,晶莹,没有污染,而且只有我知道它对我是多么重要,它一直在怎样地滋润着我的灵魂。
  
  朱鸿,作家,现居西安。主要著作有散文集《关中跨梦》、《夹缝中的历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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