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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3期

椅子

作者:张万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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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吕忠毛究竟是怎样设计陷害他亲弟弟的?她没说,我当然不知道。她的女儿,倒是每个星期都见到,刚读初二,已经受够了贫困家庭的屈辱,整天嘟着嘴,满眼仇恨,即使开口说话,对父母也是恶声恶气的。我估计她最大的梦想就是离家出走,到某个自己都不明了的地方,过一天换五六套好衣服的生活。
  第二天,我去茶馆时,那妇人推着三轮车站在桥边,笑着对我说:“我等你好久了。”然后指着桥边一块空地说:“就是那儿,吕学军就是在那儿被杀死的。”我看了看那块空地,除了青青的草,没有别的,这样的地方对别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她说:“他就躺在那儿,血把河水都染红了。吕忠毛跑来的时候,心脏病发作了,差点死了,在医院抢救了好久。”真他妈奇怪,吕忠毛那么好的身体,居然有心脏病。
  
  吕忠毛的女儿不讨人喜欢。不过,吕忠毛坐在椅子上死去那天,她算最辛苦的一个,深更半夜的,借了架自行车,从郊外回来,沿途的居民都在睡梦中听到了她的哭嚎声。
  
  那天黄昏,我在路上碰到吕忠毛时,他看上去兴高采烈的样子。他说,今天生意多,他要把全身的劲都使出来,多跑几趟,多挣几块钱。说着就呼呼地从我身边驶过去了。
  我回到家,刚洗完澡,那妇人就走到我房里,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我告诉她,过几天我就要搬走了。她露出很失望的样子,回她的卧室,坐在那把椅子上,好像在内心做激烈的抗争似的,紧皱着眉头。
  过了很久,我都准备睡了,她又来了。怯怯地开口说想再借两百块钱,她女儿的学校明天必须交这笔钱。我说,我就要走了,何况上次还有两百块没还我。妇人就无计可施了,坐在床边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我心烦死了,看来不满足她的愿望,她哭到天亮都有可能。我叹了口气,给了她两百块钱。她不哭了,却不走,突然说起几个小姐的事来。然后,说她很难还得起欠我的钱,既然我每次和妓女玩都付钱,还不如让我和她干两次,用她的肉体抵帐。我很想说她不值钱,又怕气得她当场跳楼。那妇人的脸上是一点羞耻都没有了。
  这个妇人的想法,吓得我目瞪口呆。我只好豁出去不要这钱了。我说你回去吧,钱还不还的无所谓了,就当我被小偷偷去了,我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
  
  妇人回她的卧室去了,旋即又冲了出来,满脸惊惶。我和她都不知道吕忠毛是何时回来的。他坐在卧室里那把椅子上死了,耷拉着脑袋,脸色发紫,一只手紧抓着胸口的衣服,指关节像一串大号的菩提念珠。
  妇人颤着声音说:“快,快打110。”
  我说:“你想找警察来破案呀,这会儿,只能叫急救中心了。”
  她说:“人都死了,叫医生有啥用?”
  我吼道:“叫医生来开死亡证明。”
  我收拾好行李,挎着两个包走出房间时,吕忠毛的两三个亲戚来了,另外还有许多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很多时候,一个孤苦的人,只有用死亡才能召来一堆亲人,原来他也是一个家族中的一员。
  我头也不回地到了街上。已经是午夜了,不过,春夜的风是温暖宜人的。我没想到我需要的生活必需品竟然这么少,两个包都没装满。
  
  张万新,作家,现居北京,已发表小说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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