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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6期

爬满青藤的石堆(外三篇)

作者:谭 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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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时,我们照旧要把年货给舅爷爷送一些去。到了舅爷爷的家,我们把带去的年货拿出来,一一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若是以往,舅爷爷虽然看不见,也会用手摸一摸,然后吩咐舅婆婆把这些东西保存起来。然而这一次,他却对我们送去的年货丝毫不感兴趣,只是兴奋地对我们说,上一次来了一个卖炭的,会算命,说是他活不过七十岁。我顶多活到明年的春天!他那双眼深凹下去成了一个八卦的阴爻的脸上,流露着孩童般的轻松和幸福。
  舅爷爷是越来越老了。先前,还能叫舅婆婆牵着,一手拄着棍子,挑了一桶水浇菜园。后来,舅婆婆本来不太好的眼睛几乎失明,而舅爷爷也无力再去挑水浇菜了。粮食,政府还能救济一部分,可是那吃菜,就成了大问题了。如果我们隔一段时间再去,那菜园里定又长出了一腿多深的杂草,而菜苗,又多半枯萎了。也有人劝舅爷爷到养老院去,平时一向随和的舅爷爷却发了脾气:我又不是没有人照顾!我的外孙子一站一大路——我们也曾问过他,为什么不到养老院去。舅爷爷幽幽地说,儿啊,不是我不想去,是去了怕对你们的名声不好……
  春节过完了,春天也结束了。我们到舅爷爷家的时候,他常常是一脸的失望:那个卖炭的是个日白佬(说谎),说我活不到两个月,可是我又活了快大半年了。听他这样说,我们就很难过,可是又找不到恰当的语言来安慰他。我们回家跟祖母说了,祖母听了长叹一声:真是那样,也是我们一家几代人的福份。但是我们分明看见祖母偷偷抹了一下眼睛。每临我们辞别时,舅爷爷仍是把那煮好的还微温的鸡蛋硬朝我们荷包里塞,一面叮嘱我们在路上要如何地小心。当我们回过头来,舅爷爷还拄着棍子站在门口,那盲眼的脸仰望着落日,一片深深的沉悒。
  有一天,来了一个骑着破旧的自行车的人,我们家谁也不认识。进了屋,他才说,他是来报信的:舅爷爷死了,是自缢而亡的。我们听了这个噩耗,一齐望着祖母。死了是福。祖母只说了一句,也不管那来报信的人,兀自拿着篓子锄头,仍是到菜园里锄草去了。
  祖母一直在菜园里锄地,锄了一块又一块。中午吃饭时,我们喊了几趟,祖母仍是不回来。末了她说,你们先吃,我还不饿。祖母在菜园里锄了一天的草,把前天才锄的地又重新锄了一遍,一块块地,锄得整整齐齐,像刚切的豆腐块。那天,祖母像往常一样忙碌着,只是一整天没有吃一口饭。
  父母去办完了丧事回来,说,舅爷爷自缢的前一天,还叫舅婆婆牵着到菜园里提了水浇红苕苗的,身体好好的。听了祖母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饭又哽住了,便去倒了开水,泡了,和着碗里的饭一齐吞下去。
  舅婆婆到了养老院。不多久,也去世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家不再说关于舅爷爷的话题。只是偶尔做了一顿好吃的,祖母就会说,如果你舅爷爷还在——说着,祖母又哽住了,又去倒了一杯开水。我知道,祖母吞下去的,是涌现出来的她和舅爷爷一起度过的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
  舅爷爷的自缢,对我们是一种解脱。我们感到了轻松,同时也有了失落。原来亲情并不全是幸福,有时也是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痛苦。
  
  歇凉
  
  在蝉的疲惫而嘶哑的鸣叫声中,那黄昏便低低地来临了,微风有了些许的凉意,时时吹来的农家瓦舍上的炊烟味儿和田野里已经成熟的苞谷气息,又使乡村的黄昏在凉爽里平添了宁静的安详。
  早有人出门来,端了一盆水,泼湿了门前大树下的一块地。倘若是那些讲究的姑娘媳妇泼的洗衣水,顿时又有了淡淡的湿润的香皂味儿。
  太阳落山了,月亮在那树梢上挂着,像节俭的人们点着的一颗不太明亮的灯泡,幽幽地照着静下来的村庄。人们吃了饭,搬了椅子,轻摇着芭蕉扇,到树底下来歇凉了。一会儿,那树底下就有了三五人。在树叶的轻轻摇动下,人们张家长李家短地消磨着白天劳作的疲乏;而孩子们汇到一处,又必定去追逐那眨着眼似的萤火虫去了。
  深蓝色的天幕上,月亮是越来越亮,像一个铜盆,渐渐地积满了清亮亮的水,似乎就要溢出来了,又像是为那夜风的吹拂,影影绰绰地荡漾着,仿佛映照着什么东西。大人们用芭蕉扇指着那月亮说,那是牛郎在山上砍柴呢。仔细地一看,确乎有那么一个人在月亮上挥舞着斧子。
  河水反射着粼粼月光,潺潺地流淌着,像一尾硕大的鱼,乘着月色悄然游去。忽然的一阵水响,从水里露出一只牛头来——那是谁家的牛还在困水呢,只见那从河水中伸出的牛头轻轻一甩,亮花花的水珠四溅,像是撞碎了那明晃晃的月亮。
  从小河里吹来的风有了丝丝的凉意,夜深了。在大树下歇凉的人们也散去了,山村便渐渐少了人的喧闹,仿佛也恹恹欲睡。
  一声呼唤凉幽幽地传来了,那是谁家的母亲在召唤未归的孩子呢。
  在那凉幽幽的呼唤声里,天边的月亮仍盈盈地亮着,而那清亮亮的河水却是远远地流淌而去了。
  
  
  点灯扑蛾
  
  那蛾子是秧苗的天敌,它在苗丛里产卵,不久小蛾出世,啃食秧苗,一片青葱葱的秧苗不几天就卷了,黄了,田里就要减产,农人们一年的汗水就会付之东流。要保产的办法只有一个:灭蛾。
  夜幕降临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孩子就出发了,人人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一个脸盆,朝那在晚风中浮动着墨绿色波浪的田畈中走去。早有人提了一大桶煤油,站在田堤上,给你的煤油灯装满了油,然后告诉你隔多远放上一盏煤油灯。多半是要选一处田堤的高地,将脸盆装了水,把点燃的煤油灯放进去,像在水中亮起的一座灯塔。那躲在秧苗丛中的蛾子在夜的海洋中看见了这灯火,便会飞过来,围着煤油灯翩翩起舞,正当它高兴地翻飞的时候,冷丁地一不小心就掉进脸盆的水里去了,颤抖着那被水浸湿的双翅,在水里游几下,也就不动了。也有勇敢地直扑火焰的,砰的一声撞在灯罩上,径直落下水去了。
  那一畈田野,全是这成百上千的灯,在夜幕里闪着光,像一片繁星,在那蛙声如潮的夏夜,你怎能分清哪是天上的星,哪是地上的灯呢。
  那煤油灯便一直地亮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人们才踏着一地的露水来吹灭这燃了一夜的火焰,那一缕清烟在清凉的晨气中袅绕着,散发着一股油烟味儿,而人们却去忙于清点那脸盆里的飘浮的蛾子,看这一夜能挣多少的工分。
  有时,那扑蛾的油灯也会被风雨扑灭。去秧田里点灯的时候,天正好呢,回家的时候天上已有三三两两的星星,只是燥热着,无名的蚊虫时时于暗中撞着汗津津的脸。睡到半夜,忽然就刮起风,下起了雨。闪电在上空炸响着,风雨抽打着窗户。那秧田里的煤油灯,还亮着吗?在暗夜的茫茫中,于风雨的交加里,从那清明的灯罩里执著地亮着微微的灯光。
  ——那可是农人的希望啊。
  
  谭岩,现居湖北远安。已发表作品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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