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70,创建于2011-3-26*/ var cpro_id = 'u424256';

首页 -> 2003年第3期

中国知识界关于伊拉克战争的争论

作者:王晓明 等

字体: 【


  王晓明:反战的理由
  
  几个月来,在中国,在世界各地,无数的人互相询问、激烈争辩:“你支持这场战争吗?”不用说,我是反对的。但我没有在北京一些文化人发起的反战宣言上签名:那宣言不但表示了对于战争的反对,而且给出了若干反对的理由,恰恰是其中的一部分文字,我很难完全赞同。现在就借这个机会,简略地说一说我反战的理由:
  在今天的世界上,依然存在着一批原始的专制政权。它们依靠暴力和秘密警察控制社会,虽然有时候也改善一点人民的物质生活,却要人民交出各种自由作为代价,萨达姆政权正是其中的一个。这种政权的控制和剥夺能力常常如此强大,以至社会很难从自身形成真正有力的反抗:在这样的时候,国际社会的正义的声援就很重要了。人类毕竟是一个整体,地球各部分的生活密切相关。如果国际社会能建立一种大体秉持公道的协商、制裁和救援机制,以此对那些专制政权形成道义甚至实质性的压力,那是非常好的事情。一个人在家里虐待妻儿,邻居难道不应该谴责他、让他觉得不舒服么?在某些非常的情况下,国际社会甚至应该进行实质性的干预:那人已经在家里挥刀杀人了,邻居们理当破门而入。
  但是,这里有两点必须强调:一,只有在非常情况下才可以干预;二,应该由国际社会共同来判定,情况是否已经糟到了必须干预的地步,又该如何实施这种干预。如果缺了这两条限定,谁力气大、胳膊粗,谁就可以自行判断,打上门去,那就非但容易陷入以暴易暴的恶性循环,搅乱那赋予干预正当性的善恶准则,而且很可能被人利用,打着惩罚恶行的旗号,实际却攫取一己的私利。以今日世界的实际情况来看,要坚持这两条限定,当然有许多困难,但我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如果撇开一国、一族或一个地区集团的利益,在什么是“非常情况”的基本判断上,国际社会还是能形成一定的共识的。某国大举入侵邻邦了,某个强权大规模屠戮人民了:遇到这一类的事情,公众还是能大体明确,这超出了人类容忍的限度。至于实际的协商和行动机制,现在有联合国,有联合国组织的各种“维和”行动(这并不是说,所有的“维和”行动都令人赞赏),更有大量国际性的非政府救援组织,在跨越国境的道义和实际干预方面,人类已经积累了不少的经验。如果那些有钱有势的政府愿意遵守上述限定,国际社会是能够找到公正合适的办法,对付萨达姆这样的专制政权的。
  如果上面这样的说法大致不错,我就觉得,布什和布莱尔政府这一次急切想要发动的战争,明显缺乏足够的理由。和十二年前入侵科威特不同,目前萨达姆政权并没有采取特别骇人听闻的行动;伊拉克人民遭受的苦难,也大体如前,并没有特别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其北部库尔德人的境遇,还比从前稍好一些(当年萨达姆的军队用化学武器残害他们的时候,并没有哪个政府提议干预)。到目前为止,美国也没有提供真正令人信服的材料,证明萨达姆应该对“9·11”事件负责。你总不能因为怀疑某人可能作恶(因为他曾有过作恶的记录),就先将他的卧室一炮轰平吧?武器核查人员正在大规模展开检查,联合国也已经多次讨论伊拉克的问题,更不用说对伊拉克长达十二年的武器和经济制裁了,所有这些压力都正在产生作用,为什么现在突然等不及了,即使联合国安理会不授权,也要单独进攻伊拉克呢?
  其实,布什政府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能让美国人民再冒风险!”言下之意,就是美国决不能再被动挨炸,一定要四下搜寻,将一切可能的威胁都清除干净。我虽非美国人,也能大致想象“9·11”惨案对美国社会的巨大震动,一个向来养尊处优的人,忽然被狠咬了一口(这里且不论他为什么会被咬),于是情不自禁生出强烈的报复之心,也是人之常情。当年珍珠港事件之后,美国政府将十万日侨关进集中营,就是前例。要是换了有些别的国家,如果也有今日美国的这般力量,那报复很可能更为凶狠。今日的世界上,通行的常常还是丛林法则,某个强汉不肯理性从事,一意要结果他的仇敌,旁人多半也奈何他不得。但是,明明是报复,是遭了暗算之后的怒气冲冲的寻仇,却另外挂出大旗,说我是在替天行道,大家都得出人出钱,那就未免欺人太甚;倘若借了举国上下的报复之情,暗行一党、甚至一群财团的私利,那就更是该遭严厉的谴责了。
  我当然知道,政治人物是一定要拉大旗作虎皮的,布什们怎么可能直言自己发动战争的全部的真实目的?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要求自己,不要被那些蒙人的旗帜转晕了头。身处今日的现实,我们很自然会有一些鲜明的政治情感,一些强烈的理想的渴望。这是人的尊严所在,是理当珍重、并且始终坚持的为人的底线。但是,当面对复杂的当代状况的时候,我们也要注意,不要因为这一些心情的激荡,而错过了理解复杂事态的路口,走到简单化、表面化的路上去。比如,孤立来看,萨达姆和布什现在当然是水火不容;可是,多看一点最近二十年中东历史和美国外交的材料,再将视线扩大一点,看看世界上其他相似的情况,你就会发现,那些萨达姆式的专制政权,其实在许多时候,是和布什这样的右翼政府互相合作、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互为因果的。二战以后,美国为了“冷战”的需要,扶持了多少和其对手相似的独裁政权?十二年前萨达姆能那么猖狂,美国又该负什么责任?另一方面,也正是世界上大大小小、各种牌号的专制政府或集团,给了布什一类的政府充分的理由,对外扩张美国的国家利益,对内限制人民已经得到的民主权力。“9·11”以后的阿富汗战争(想想美国支持的那些阿富汗军阀的暴行吧,比塔利班政权又好到哪里去),美国国内一系列新的法令的颁布,就是近在眼前的例子。只看见目前美伊之间的对抗,而无视这两类政权的其他关联,甚至将布什要发动的战争理解成民主与专制的对抗,于是慷慨激昂,自觉站队:恕我直言,这是有点糊涂了。
  再举一个例子,就是如何看待美国。像世界上许多地方一样,美国也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国家。它的政治、社会和文化生活,都不是只有一个传统,而是一些不同的成分互相渗透、制衡,甚至严重冲突。自以为是上帝的选民、世界的中心,对别国的事情漠不关心,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对:这是美国人;不屈不挠地发掘美国历史的污点,尖锐地批评现实,对印第安人和黑人深怀愧疚,甚至跑到巴格达去当“人肉盾牌”:这也是美国人。贫富悬殊,称霸世界,大资本集团越来越强大,这是美国的现实;言论、结社、迁徙、选举……为自由和民主的奋斗寸土必争,诉诸制度:这也是美国的现实。“9·11”事件以后,芝加哥附近有大群的青年挥舞国旗、到穆斯林居住区大肆挑衅,纽约街头却也有妇女默默致哀、希望国人不要让愤怒冲昏了理性。即便是政治人物,有布什这样的总统,也有卡特那样的前总统,更还有马丁·路德·金那样的民间领袖,他们都能表征美国的一部分,也只能表征美国的一部分。倘若因为赞赏美国的社会制度,就爱屋及乌,觉得布什们也特别顺眼,却想不到今日美国的那些制度,正是民众及其思想家对右翼势力长期苦斗的结果,那当然是盲目;但如果反过来,因为憎恶布什政府和跨国资本的霸道,就完全不顾另一些基本的事实,将美国社会说得一团黑,好像与萨达姆治下的伊拉克没什么两样,那也同样是盲目。
  今天的世界上确有民主和专制的斗争,有自由和奴役的对抗,但这斗争和对抗的战线,却不是划在布什和萨达姆之间,也不是划在美国和伊拉克、和那些与伊拉克相似的国家之间。虽然表现不同,程度各异,但在伊拉克,在美国,在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都一样存在着强势和弱势,压迫和被压迫,存在着对生命的尊重、对杀戮的厌恶,和对强权的崇拜、对暴力的滥用,存在着争取自由、平等和民主的斗争,和竭力挫败这斗争的企图。如果你自命为一个自由和民主的奋斗者,那么,你实际上是和阿富汗的妇女、伊拉克的库尔德人,伦敦和纽约街头的成千上万的抗议者,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形形色色的萨达姆也好,大大小小的布什也好,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大的矛盾,他们在当今人类基本政治结构中的位置,却决定了,他们都是属于对面的阵营。倒不是说布什们专门就干坏事,他们有时候也做一些好事,但我们却应该明白,这原因主要并不在几个总统或总理的决断,而在那促使、甚至迫使他们如此决断的公众——本国的和别国的——的意愿和压力。这一次法国和德国政府的表现,就是现成的例子。
  

[2] [3] [4] [5] [6] [7] [8]

http://www.520yuwen.com 提供 免费书籍报纸阅读。
var _bdhmProtocol = (("https:" == document.location.protocol) ? " https://" : " http://"); document.write(unescape("%3Cscript src='" + _bdhmProtocol + "hm.baidu.com/h.js%3Fa510abf00d75925ab4d2c11e0e8d89a4' type='text/javascript'%3E%3C/script%3E"));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