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70,创建于2011-3-26*/ var cpro_id = 'u424256';

首页 -> 2003年第5期

江堤散文两篇

作者:江 堤

字体: 【


  我曾试着跟窑师学习瓦坯的制作技术,沉浸在一种好奇里,熟透了的窑泥从我的指尖滑过,用一种艺术的质感打动我。我觉得自己的文化内心极度空旷,好像荒野中一座无人的空宅等待进入,忘记了自己是在学做瓦坯,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尚未成器的坯子,文化的瓦坯在制作我,我承受着被创造的乐趣与风险。人格结构改变了,心里秩序有了另一种神魂。那时候我觉得,做一片瓦或者做岳麓书院屋顶上的瓦蛮有使命感。
  文化物质在生长的过程中,含有与人类共通的生命信息,谁也不能怀疑它的强健、它的韧性、它的节操、它的灵魂能将人的精神引渡到一个无限开阔的世界,能给人装上一副顶天立地、宇盖苍穹、风雨不摧、特立独行的肝胆。一手翻阅史籍,一手解剖窑泥,就会发现文化的内在联系原是那样相似。文化的傲慢乃至傲骨,是由文化物质与人共同培植的,个体生命所拥有的文化机遇,或者说文化物质所拥有的生命机遇就是碰撞的机遇。我曾固执地想,人与瓦片碰撞而流血,是因为窑泥本身有一种血素,这种血素经过烧制,又经过天长日久的雨打日晒,转化成了流动的液体,所以人与文化相碰,人不一定流血,倒是文化会流出血来。现在看来,流血是双向的,而不是某一方的,就像瓦片上的血痕,分不清是瓦片本身的血,还是肉体生命中的血,瓦片和人所需要的是一种共同碰撞。
  当然,我讲的这一点道理,也许没有太多的意义。因为,生命的世界里,大多数人不具备这种道理的领悟力,因此他们总要离屋檐远些,避免瓦片掉下来砸伤了头。许多人一辈子都生活在一条幽暗的巷子里,在殖民式的情绪中等待感恩节的光临。我曾经试着爬进红卫兵在岳麓书院地底下挖的防空洞,见成群结队的蚂蚁穿着古装在那里游行,轰天的口号声从一条巷子传到另一条巷子,也没有一块瓦片飞过来砸它们的头。生活在幽暗之中尽管很安全,但却是卑怜的,文化不会将流血的希望交给蚂蚁或者蚂蚁那样的人。蚂蚁的悲剧正是人的悲剧。
  五四时期的人,都对雷峰塔感兴趣,激进的文化人甚至用头颅去撞击雷峰塔,以为它倒了就什么都解决了。我曾经就在雷峰塔下反复搜寻,希望能找出一块瓦片来研究人们的行为。后来我发现那些瓦片早已不是原来的瓦片,我被五四人物的皇论带入了误区,明白了真正的碰撞倒不是拿肉体的头去与雷峰塔撞击,而是一种气脉的撞击,就像理学家所描述的气。物质的东西可以毁掉,而气却不会轻易散去,这已经上升到灵魂的高度了。所以我在诉说瓦片的时候,实际上是在诉说灵魂——文化物质的灵魂和文化人的灵魂。
  有一次,我很唐突地问老窑工,灵魂可以烧制否?那时候,窑场正笼罩在烟幕中,只能看见一排一排码着的瓦坯的背影,窑堂里正在烧制的瓦完全看不到。青山在那个时候并没有改变颜色,通往岳麓书院的路也已经打扫干净,汽车驶往窑场,一车一车的瓦被运到岳麓书院。当然,我这种叙述已经有点现代化了,倒过去五十年,是一队一队的挑夫,从窑场出发,扁担与肩膀共同制造一种“咔叽、咔叽”的声响,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扁担挑断了一根又一根,旧的瓦碎了,新的瓦又被挑进来。那个时候,我有了朴素的无产阶级思想,设想要在青山的眼皮底下做一个奔走在窑场与岳麓书院之间的挑夫,而我也明白了,灵魂是可以烧制的,但是除了时间,恐怕上帝也帮不了忙。
  我是一个时间观念淡薄的人,对时间给我的一切钳制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心理。但时间给我的游戏我得安然接受,无法抗拒。比如时间满嘴糖味地将我绑缚在岳麓书院的廊柱上,或者将我推倒在草地上,然后用瓦片偷袭,灵魂只在它对我致命一击的时候,以器物的形式护卫我,因为瓦片这一“武器”,我看见了时间为我烧制的灵魂的形状。灵魂有形,这是文化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
  在岳麓书院浩瀚无垠的天幕下,我只是一个灵魂有形的文化人,只是一块瓦片下的生灵,因为碰撞,时间看到了我的存在。
  

[1] [2] [3] [4]

http://www.520yuwen.com 提供 免费书籍报纸阅读。
var _bdhmProtocol = (("https:" == document.location.protocol) ? " https://" : " http://"); document.write(unescape("%3Cscript src='" + _bdhmProtocol + "hm.baidu.com/h.js%3Fa510abf00d75925ab4d2c11e0e8d89a4' type='text/javascript'%3E%3C/script%3E"));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