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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4期

新千年诗歌精选之五

作者:雷武铃 朵 渔 辰 水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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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多么无用……我哭了吗
  不,当风声经过户部乡的黄昏
  我被大地掀开一角
  深深地、深深地感动了!
  
  1994年的五莲县城
  
  1994年的五莲县城,有些建筑
  在继续长高,还有一些建筑
  开始拆除。砸锭的纺织厂
  看上去日益臃肿,有人爬到了
  楼高处,俯瞰斜顶的车间
  或者眺望远方,那云山阻隔的
  精彩。1994年的五莲县城
  下雨的黄昏,街上满是
  灰暗的雨披在移动,如果没有
  刹车声,像极了从前的
  一部无声影片;录像厅门口
  一对恋人在接吻,他们的背影
  遮住了新片预告的海报。
  1994年的五莲县城,铅色的
  天空下,一桩凶杀案的恐慌
  尚未平息,又有传言说
  银行行长不知去向;居民们
  津津乐道于身边的事情
  那些发生在另一年的另一个县城的
  事情,无非是疾病,服饰,摸奖
  公判会,被查获的猪肉
  得寸进尺的亏损企业。
  1994年的五莲县城,电视台
  流行点歌,在“爹是爹来娘是娘”的
  歌声中,再婚的老头与民同乐
  啊,有多少人白天在喝酒
  有多少人晚上在做爱!纺织厂的
  厂长,近水楼台,死在了
  女职工床上:这是新闻
  也是生活。1994年的五莲县城
  时光不紧不慢,无所谓
  故事不多不少,正好。
  
  王夫刚,现居济南。
  
  野菊花(外一首)
  江一郎
  
  野菊花是不要命的花
  
  当秋风一阵一阵刮起,当秋风
  像贼亮的刀越磨越快
  大地空了
  
  大地空了,而你,不要命的野菊花
  在灰白的山岗走着
  岗上,霜粒硌脚
  
  凛冽的大风继续刮起
  更远处,是凄迷茫然的天际
  不要命的野菊花
  你要走到哪里
  
  乌鸦
  
  天未黑,乌鸦就嘎嘎嘎飞过来
  仿佛坚硬的土粒
  黑压压砸过来
  尤其是暮冬,野外灰蒙
  村子里,点点阴寒的叫声
  分明是孤苦的灵魂
  在暗处,哀泣着,挣扎着
  
  江一郎,现居浙江温岭。
  
  冬日的雀群(外二首)
  陈先发
  
  旷野电线上呆滞的雀群,
  是乡村灵魂的无限建筑。
  洪水般的雀群
  从哪里来?又为何永不离去?
  仿佛一旦飞掉,冬日的乡村就会崩塌
  太久了
  
  寂静把它们的心磨得发亮。
  在它们溅满泪痕的脸上
  磨出了和农民一模一样的眼神
  
  夜晚,狗恶酒酸的小村子
  冲出几点贫寒得发抖的灯火
  冲出几声狗吠
  仍然吓不走它们
  
  太久了
  村庄像暮色中的雀群昏厥着。
  
  看人间
  
  鸟在月下看着人间
  牛在棚中看着人间
  鱼在溪底看着人间
  蛇在树上看着人间——
  有什么能逃得过
  他们无限清冽的眼睛?
  我们的罪行,我们的丧德,我们内心的孽障
  哪一件能漏得掉?
  哪一件能被遗忘?
  哪一件能获得最后的宽恕?
  
  星月高耸,播撒清辉
  
  我们逃不出这严厉的、无边的映照。
  
  前世
  
  要逃,就干脆逃到蝴蝶的体内去
  
  不必再咬着牙,打翻父母的阴谋和药汁
  不必等到血都吐尽了。
  要为敌,就干脆与整个人类为敌。
  他哗地一下就脱掉了蘸墨的青袍
  脱掉了一层皮
  脱掉了内心朝飞暮倦的长亭短亭。
  脱掉了云和水
  这情节确实令人震悚:他如此轻易地
  又脱掉了自已的骨头!
  我无限眷恋的最后一幕是:他们纵身一跃
  在枝头等了亿年的蝴蝶浑身一颤
  暗叫道:来了!
  这一夜明月低于屋檐
  碧溪潮生两岸
  
  只有一句尚未忘记
  她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
  把左翅朝下压了压,往前一伸
  说:梁兄,请了
  
  请了……
  
  陈先发,现居合肥。
  
  春日诗句(长诗选三)
  哑石
  
  之一
  
  如果风景少于赞美,拖拉机
  仍在满山红杜鹃中醉卧、喘粗气;
  而一间厨房微妙地少于桂鱼之肥美。
  那会怎样?又能怎样?
  
  我是在夜间土路上窥见了人心的拖拉机。
  少于一夜的叙述:杜鹃开处
  扬起胸腔中的黑烟、远山奔突的雨
  
  有人呀 青衣朗目 只爱排箫
  箫声 喂养腰腹隐隐渗血的桂鱼。
  那箫声是放浪的但少于桂鱼之昏厥、激荡
  少于愤怒要将溪流软弱的头颅抬起
  
  厨房即我们放胆相聚的地方
  即淫亵味觉的拖拉机;而杜鹃也就是桂鱼
  惟有清蒸方可见出此物美丽!
  
  之二
  
  春日将尽 可以停止写诗
  可以拎干梦里湿漉漉的星云
  可以腾出一块空地把它交给未知
  交给不堪理解的物与事;
  最要紧的 是在匆忙的人群中
  悄悄找到自己的亲人——
  不要惊讶 它可能是徜徉在青草坡
  和畜栏之间的一只羔羊
  也可能 是案头史书中浓烈的阴影
  甚至 就是街头那位泼妇
  是沾在你新皮鞋上的一粒灰尘
  ……要知道 它是想和你
  交谈的 像镜子和月亮一般交谈
  像丝绸的波浪和热身子交谈。
  
  之三
  
  春天是汹涌的。
  情人们整夜做爱,两条河流相互狠狠摔打,阴茎
  和阴户在相互绞杀,星空和大海在颤栗中相互蒸发,直到汁液耗尽
  第二天清晨一睁开眼,身体又开满野蛮的花。
  
  春天是汹涌的。
  政府官员也浪漫、抒情,他们腆着大肚子行走在
  开满紫云英的田埂上,跌倒了,又爬起,爬起来,又跌倒。他们学狗叫,学青蛙叫
  他们以为自己是狗,是青蛙。
  
  春天是汹涌的。
  转了好几路公交车,去听一位西藏密宗上师讲
  《金刚经》。上师,竟比我们都年轻。在焚了迷香的经堂里,听着听着,就睡沉了;听着听着,就傻了,蔚蓝了。
  “哑石,你听懂了吗?”上师问。
  “没听懂,真的没听懂。”我清脆、响亮地回答。
  
  春天是汹涌的。
  母亲在今天过71岁生日,她一定想起了12年
  前去世的爸爸。我也想起了。即将11岁的女儿挨着奶奶坐了好久,像个懂事的孩子。
  今天,我、女儿、她妈妈(我们刚离婚不久)要一
  起为她过生日:
  春天,野地里长满了草开满清凉的花。
  
  哑石,现居四川成都。
  
  长途车(外一首)
  纪少飞
  
  一辆车慢慢开出它背后
  拥挤的铁桥和桥底下绵延的
  正在奔流的河水。多么残旧的车啊
  而它将穿过这鱼水游动的河面奔达
  前方
  
  赤着胳膊的司机在前面踩住了
  刹车。前面一度讲述的事再起波折
  我转身看见
  多少人在阅读中打盹,昏昏睡去
  像一阵词在马路边的防护林中
  滋生暂时的黑暗。啊
  从车体的内部拧开的收音机里
  开始传出歌唱之音
  呕吐嘈杂紊乱,以及膀胱里打旋着
  坚忍多时的尿水逼紧之痛
  不适应的人顿时浮出水面
  
  慢车已开出市区最后一站,驶出我
  身体愿望的辛酸。在短暂的离别中
  年轻的人在送别亭下乱作一团
  挥泪叮嘱故做无奈的拥抱
  一对情侣将在日光之中忍受
  肉体痛失的爱和数日间的孤寂
  其中一位老人平静地离开
  他儿子的市区
  
  长途车慢慢开上通向外地的马路
  沿途是:有人频繁上下落,破败的中转站
  我抬头看看表,这辆慢行的车
  此刻已开出一天中的正午
  
  啊,这群疲惫的人应该醒转了
  乘务员正在广播中反复说
  下一站是终点。车将在五分钟之后
  进站落客
  
  假日诗
  
  一共两个白天三个黑夜
  几十个小时
  和一段路程几站公共汽车
  以及几处本地出名的景点
  来自外地的人在这中间颠簸,我看到
  深秋的阳光正从他厌倦的内心中
  穿过这里的市街和民俗
  
  只有秋阳
  只有秋阳才能照出这里的生气
  同时也使这里让人感到难以忍受
  站在临街的窗口
  你会看到这样的景致
  年轻的情侣年幼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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