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夏好
作者:潘乙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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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我们接吻了。我有过一些接吻的经验,在这方面我有足够的自信,我相信我灵活的、滋润的嘴唇能激醒那些女孩内心沉睡的好奇,我相信她们必定难忘。但面对夏好我有点迟疑——因为她的特别?但我明白我内心里有无数的计划把她引诱上床——我犹疑一下把嘴唇送了上去,她轻微躲闪一下,但没有拒绝。她肯定是第一次接吻。她嘴唇冰冰的,在我强有力的覆盖下,傻得连喘息、呼吸都不懂了。放松。放松。我轻轻摩挲她的后背。她慢慢缓过气来。我的舌头乘机缠上她的舌头。
我甚至不安分地隔着衣服捂住她的温暖结实的乳房,这时,我才发现她的上身一直绷得紧紧的,我试图放倒她,但她的身体挺得更硬了。几分钟后,也许是我的手过于草率地伸进她的衣服,她忽然从某种状态中醒来,“我想喝水。”她喝水时问我:“你正在读庞德的《比萨诗章》吗?”
期间,我认识了另一个女孩。是一位女同事的表妹,她叫俞华,一米六左右,丰满,尤其是胸脯能让男人眼睛一亮,是我喜欢的那类女孩。她跟我类似,学校毕业后分到某局工作,离我上班的地方只隔着一栋楼。生活中我们的身边最不缺的是爱起哄爱热闹的人,某次联欢会上,同事们逗我俩开心,我俩似乎也愿意接收这样的逗乐。
她跟写作没有沾半点边。“你真的写诗?”她眼睛明亮、动人,“你的诗能给我读吗?”
我没有过多与她谈我的诗歌以及我对写作的犹豫,“我只是爱好而已。”
“写诗快乐吗?”
“哦不,很多时候很痛苦的。”我知道她是不会明白的,她也没有问。她把话题扯到其它的事上,问我有没有看过《霸王别姬》,她说张国荣演绝了。她说她不习惯吃面食。她说她最喜欢吃香蕉了。她说她的愿望是每年外出旅游一次。她说她喜欢听陈慧娴。
夏好实习的任务日益增加,但我们仍能坚持每周约会一次。一般我们先找个安静的小饭馆吃晚饭,我有时会在吃饭前给她念我新写的诗。她很少谈我的诗。不错,读音准多了。饭后我们会看场电影或找个地方坐上几个小时,其实就是接吻、拥抱、抚摸。女孩的悟性好,夏好的接吻技巧已有境界了,甚至还能挑逗我。但无论我们接吻多么投入,抚摸也只能在衣服外面进行,有几次我试图偷偷摸摸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她很警觉,及时地制止了。
“我想。”
“想都别想。”
“我写个报告你就画个押吧。”有一回我真的写了关于请求发生关系的报告,夏好连看都没看,写了个“退”字,然后画个大圆圈。你画的圈不圆。我说。不圆也得退。她说。
我真不甘心。
我与俞华的约会也随之多起来,她有个优点是我无法抗拒的,想必很多男人都难以抗拒。俞华做得一手可口的家常菜,正合我胃。我常以恋爱的名义混饭吃。俞华是个实在的女孩子,热衷于上班、打电话、看电视连续剧,性格温和,甚至还没学会焦急,当然也不会细想所谓的婚姻与爱情了。俞华的单身宿舍为我俩提供了很好的约会场所。我与她像多年的同居者,我知道走进这间房子要做的每件事。我来了。换鞋、问候、拥抱。“你先看电视吧,菜就好。”饭后我俩在院子里走几圈,回来后我与俞华迫不及待热吻、抚摸,有好几次我已把她的衣服彻底打开,我想,只要我提出做爱她是不会拒绝的,但我没有。她光着身侧身压在我身上,我感到她胸部的压力。我偷想:这傻女孩,她还没问我是不是爱她呢。
我常纳闷,我与俞华一点也不像热恋中的恋人,倒似是亲人,互相熟悉,按部就班,那些在一起的时光就像一滴一滴融进江河的水,好像没了痕迹,而当你有时回想起来,又那么的有趣。
那时,我正疯狂地学习和模仿西方十九、二十世纪的诗歌,其实,我对诗歌并没有太大的野心,绝对也没有非弄出什么动静不可的想法,我只觉得一个人趁着年轻应该热爱诗歌。晚上,如果没有约会,我一般埋头读书写作,累了,我会呆呆地想俞华和夏好。当时,我们仨都没电话,与她们说话显然是不行的,我只好写信。我喜欢用十六开文印纸写。亲爱的华,我想你!我写道,这是多么美妙的夜晚(哦,妙如你妙不可言的身体,她激活了我从未有过的想法),我在读人类最动人的诗歌,诗歌让我想起了你,我的诗歌女人。写毕给俞华的信,我接着又给夏好写。亲爱的好,我想你!当然,我知道,想与想是不一样的。
有时我也会从道德上谴责自己,但我从来没有鄙视自己,相反,我还会津津乐道于两个女孩子的差异,她们多么像我阳台上精心养的两株植物,我疼爱她们,常在夜深人静时与她们说话,当然,说话也有异,对夏好,我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表情和读音;对俞华,我要尽可能说得更清楚更明白。
不久,夏好从我的生活中隐匿了。
约会日,我像往常一样去医院找夏好。我们已有一个多星期没联系了,我正忙于一个长篇调查报告,那东西,虽然装模作样,甚至我知道它的结局是在几个官员的手中转一圈后被束之高阁,但我还是不得不按八股文的形式来完成。为了腾时间与夏好见面,我已连续加三天的夜班了。我一直把工作与感情分得很清,我不愿感情影响工作,也不甘心工作搅乱感情。所以,与女孩约会,我从来是不涉及工作的。而在恋爱时十天八天没和女孩子联系对我来说也是正常的,我觉得对于感情,古人说得好,“不在乎朝朝暮暮”,感情的事谁说得清呢。
夏好的宿舍没人,她也不在医生值班室,有一个男医生在认真抄写病历,我问夏好医生在吗?他仍专注于他的病历,吝啬地挤出一句话,走了。我有点茫然,走了?走到哪了?我没有细想也没有细问,我在路边树下的长椅上坐下,医院的上午有着特别的味道,空气有一股淡淡的药水味。几个病人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慢慢行走。也许夏好陪病人了,我想,在病人与我之间,她首先应该想到的是病人。我想起前两天刚写的一首《她》的两句:
所有细致的白中她最白
所有平静的笑中她最静
我无法找到夏好。连续一周,我每天有规律的往她实习所在的医生值班室打电话,走了。千篇一律。我迟疑是不是该细问一下,但电话果断地被挂了,嘟嘟嘟,剩下的忙音最熟悉了。我想到林静,但我一时难以下决心去找她。我想她一定会取笑我,“我怎么知道,她的腿又没长在我身上。”她带夏好认识我,我追夏好,女人都是小心眼,她即便不喜欢你,但你要是去追她身边的女孩,她也会有事没事去买瓶醋来喝。而且我也不知道她和夏好是什么关系。
但我终于还是去找林静。“我知道你会来的。”林静贼笑着,“最好送我一箱可乐。”
林静终于喝完一瓶可乐,她很快又打开一瓶,她难道一直在等我给她买可乐?我不急着问,她喝够了自己会说。人家高攀了。她打了一个足够响亮的饱嗝,这句话就是其中最响亮的部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高攀?心里在琢磨着是不是比攀岩还要高。
“你看这医院最高几层?”顺着林静指的方向我认真地数,“七层。”“你知道第七层都是谁吗?”我没做声,“院长副院长们,夏好攀上他们你说高不高?”“她去七楼上班了?”“不,是去上海进修了,回来就可以留在这家医院。”
我还是有点纳闷。
“别丧气,女孩子多着呢,而且她并不合适你。”林静循循善诱。
我不自然地笑笑,对,女孩子多的是。
你们做了没?林静又打开第三瓶可乐。我有些木然。林静探过头来,把声音压低一度,你上了她没?这次我听明白了,我摇摇头。我如果知道她这么快另有高攀,我当然会想办法把她做了。但很快我又陷入另一个迷惘,做了就能爱吗?“傻,你怎么不把她做了?反正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还是疑惑,不做就不做了。“我就是想你把她做了。”我想不明白林静为什么那么关心我是不是把夏好做了,“你应该把她做了。”但我想不明白即便把她做了我是否也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