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70,创建于2011-3-26*/ var cpro_id = 'u424256';

首页 -> 2005年第2期

疾病六章(散文)

作者:人 邻

字体: 【


  急诊观察室
  
  开始我没有注意那个头上裹着厚厚绷带的瘦小男人。引起我注意的是这个男人坐起来要下床时,耷拉在床边摸索鞋的一双脚竟是那么小。男人脚太小,显得没一点力气,叫人不由得厌恶。正看着,却有秀气的女人小手伸过来,把地下一双临时用作拖鞋的女人的旧布鞋顺好。
  男人孱弱地站起来,我才觉出他甚至比刚才坐在床边时还要瘦小。男人从我的床边走过,身子一晃一晃,似乎因为疼痛或是脚太小,走得竟有几分艰难。脸上满是哀怨,一小撮未剔尽的小胡子,让那哀怨有几分奇怪的滑稽。我一直盯着他到门口,似乎他正演出有趣的冷幽默剧,叫人可以残酷冷静地欣赏。
  夜深了。观察室里的几个病人都疲倦了。小男人又一次起来小便,依旧是那双脚在地上盲目地摸索,接下来是那只小手再次顺好了那双旧布鞋。我有些感动,现在竟然还有这样温顺的女人。
  男人回来躺下不久,又在床上拧着身子坐起来,艰难地从床头柜里摸出一包烟。他的动作抖抖嗦嗦,像是疼痛不停地折磨着他。他固执地摸出一枝烟,别扭地塞在有些皲裂的嘴角。床边的女人见男人嘴里噙着烟正扭头找火柴,小声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但我知道是在说病房里不能抽烟。男人怔了一下,女人便从男人嘴角把烟拿了下来,塞进烟盒,收在床头柜抽屉里。男人紧皱着眉,想些什么,似乎没有想通,斜着身子又去拿烟。女人拦不住,烟在男人手上时,女人只是小声劝。男人看见女人在劝,就噘着嘴,眼睛有几分怨恨地瞪着,一边生硬地推开女人那只手。女人终于觉出不能时,也就不管。男人并不利索地再次摸出一枝烟,噙在嘴角,又有些烦躁地到处找火柴,找了半天,才从塞在床头柜里的一条皱巴巴的裤子口袋里找出一盒压扁了的火柴。
  男人点燃了烟,半截火柴梗却无处可丢,犹豫几下,丢在床里侧暖气片的夹缝里。丢下火柴梗,男人狠狠吸一大口,不得不歇气时才停下来。也不过一两分钟,一根烟就抽到头了。男人把烟蒂扔在暖气片后面,扔的时候,竟有些理直气壮,似乎做了一件故意要给人看的什么事。
  时候不大,男人又一次坐起来,女人仍是先前的样子,只不过这次是要跟了去。女人经过我身旁时,不好意思地笑笑,大约是对男人在病房里抽烟的道歉。我知道我那时脸上的表情,和那女人一样的无可奈何。我的表情让那女人又对我笑了一下,这一次似乎有些尴尬,女人指指自己的头,又指了指走在前面的男人。
  男人回来不久,走廊传来一个女人发疯似的哭喊和砸门声,也许深夜太静了些,那声音格外令人惊慌。虽然平日里我骑自行车上街,有时突然会有个声音在我后面哗啦一声砸在地上,我绝不会回过头去,我知道无非是一个骑车的人不小心摔了一跤。一个人摔在地上,有什么看头。人们应该看那些确实有些意思的事。但这会儿我却想出去看看,虽然我觉得也不过是一个人就要死了。突然发作的声音压住了我这里的一切,这让我有些幸灾乐祸,我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这时正皱着窄窄的眉头似乎是非常不满意门外那突然爆发的声音。
  我知道我没法出去,输液瓶里还有少半瓶液体在等着流入我的血管,扎在我手背上的粗大针头隐隐作痛地提醒我。我只能侧过耳朵去听。听声音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从那哭声里我似乎看见了女人痛苦地抽搐着,咆哮着扑在那扇不肯打开的门上,散乱的头发在那扇门前野马的鬃毛一样乱抖。看来灾难是突然降临的,让人猝不及防。女人的砸门声看来并未起作用,那扇门像是死了一样。女人哭叫和砸门的声音于是愈加响亮起来,并夹杂着爆发了的恐惧和绝望。一两分钟过去,门外的另一侧有一点动静,那凄厉的哭声迅速冲向那边,我知道大约是有个医生过来了。我这会儿就盼着那个男人再一次出去,好让他去听一个女人是怎么大哭的,听那女人的痛哭多么淋漓尽致。那女人大哭时,即使有几颗不大整齐的牙齿从嘴角露了出来,满脸的鼻涕眼泪,也要比这个猥琐男人好看得多。
  男人又一次坐起来,一前一后和女人往外走,两人走到门口就要出去时,一直盯着看的我,觉得自己忽然那么无聊。
  男人一会就回来了,走得极慢,有些庄重的样子,脸上的严肃叫人哭笑不得。头上伤口缠着的厚厚纱布,也似乎因为这缓慢的脚步愈显得笨重。
  男人上床,斜靠着。女人坐了一会儿,倦得很了,把方凳往前挪挪,掖一掖盖在男人身上的那床不知洗了多少次可是从来就没有洗干净的被子,轻轻地怕挤着了男人似的在床边趴下。
  女人倦了,转眼睡去。男人也睡着了,打着鼾。不知为什么,那鼾声叫我十分地烦躁。我看看我的输液瓶,就要完了,如果再滴下去,也不过再有三五分钟。这会儿大约凌晨快四点了吧。我的烦躁忽然让我一下子决定不叫护士了。我自己也能把针头拔下来。我也见过别人自己拔针头的,那会儿褐黄色的橡胶输液管就像是一条细细的毒蛇,蛇头上的毒牙深深地咬在人的皮肉里,蛇毒似乎一会儿就会让人毙命,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就将它的毒牙拔了出来。我决定试一试。我那会儿也许有些自虐的意味,想用一些痛苦来压住我内心的无聊。我侧过身子,抬起那只扎着针头的手,只是轻轻一下,就把扎得很深的针头拔了出来。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会是如此简单。
  男人不知为什么这会儿醒了过来,见女人在床边趴着睡,有些嫌恶的样子。男人慢慢撑着身子往床头上靠时,并不顾忌趴在那儿的倦极了的女人。男人一使劲,那一点没有剔净的小胡子就愈显得黑而肮脏。
  女人惊醒了,男人一点没觉出有什么不好,皱着眉头只管自己靠着。喝水吧,女人说。男人轻轻摇摇头。那就吃个果子吧。说着,女人找出一个苹果,咬掉一块皮,用小勺在那露出的果肉上一点一点刮着。女人刮满一勺,就喂男人。男人张开有点嫌小的嘴,吃得慢慢的。男人一口一口吃着,小半个苹果下去时,累了似的摇摇头不吃了。那张脸朝床里边侧了一会儿,又转了过来。这会儿我看到这张脸上有一双孩子一样的眼睛,直呆呆地看着疲惫地坐在床前的女人,一会儿还有些委屈地轻轻咳一下。也许是因为头上的伤痛,男人的咳嗽也就不敢用力,而是在发出一种低低的什么声音,一种生病的孩子在母亲怀里发出的那样的声音。
  我一直没问男人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可这会儿我却有点想知道了,也就压低了声音问坐在一边的人,回答却叫我吃惊。
  将菜刀砍向自己,该是比将菜刀砍向别人要令人更加害怕,况且还不是一两刀,竟是血肉模糊的十几刀。我恍惚看见一间光线暗淡的低矮屋子里,小个子男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前,铁青的脸色随着光线的暗淡显得可怖。许久,男人默默地走进厨房,从案上摸起一把磨得铮亮的菜刀,似乎是深情地看了看,又用手指在刀刃上试了试锋利。转瞬之间,男人低沉地说了声什么,就将菜刀粗笨有力地对着自己的额头猛地砍了一刀,没等血流下来,就又是第二刀、第三刀……血这时才从第一个刀口、第二个刀口淌下来,血瀑粘粘地挂满了整张脸,只是两只眼睛在血瀑里扑闪。几刀之后,明显地能叫人觉出的是,男人再砍就熟练了许多。
  我知道这是一种自虐行为,是一个人在用这种方式仇视、报复和戏谑其他人。在那一瞬间这个人显出了个人所能有的全部疯狂和坚毅。
  我再也不想多看这个男人一眼,只是在为这个小母亲一样的善良女人,为她竟然要承受这样的磨难而悲哀、难过。
  
  推测
  
  赶到医院急诊室,脸色苍白的医生冷冷地说,病人去对面楼上的手术室了。我匆忙赶过去,空荡荡的一楼大厅竟问不到一个人。想就那么上去找,走廊两头却各有一个楼梯。我真是没有想到我会那么“聪明”,竟然低头在楼梯上寻找血迹。在其中一个楼梯的台阶上,我看见了并不分明的血迹。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孩子的。看看整个楼梯,白天留下的痕迹已给人擦的十分干净,留下的血迹该是那个孩子的吧。
  

[2] [3]

http://www.520yuwen.com 提供 免费书籍报纸阅读。
var _bdhmProtocol = (("https:" == document.location.protocol) ? " https://" : " http://"); document.write(unescape("%3Cscript src='" + _bdhmProtocol + "hm.baidu.com/h.js%3Fa510abf00d75925ab4d2c11e0e8d89a4' type='text/javascript'%3E%3C/script%3E"));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