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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人

作者:马笑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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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阮君武家回来后,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一下子就静了起来,不再东想西想,心思全放在书本上了。那年,我很顺利地考上了湖南师大中文系,在父母的泪水中,平生第一次离开湘西南。自那以后,就再没见过阮君武。只是后来听屋里人说,在七舅奶奶得急病过世后,他把家产分掉,不顾儿女的哭求,到大东山寺庙里当和尚去了。
  
  五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省城的一家报社做记者。社里的年轻人,大都是瘦长身材,框副金丝眼镜,一望便知乃文化人也。惟有我看上去硬梆梆的,像块青砖混迹于瓷器堆里,虽然也能说是文化产品,但总有点异类的感觉。跟我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位:程刚和许爱国,都是深度近视,滔滔不绝之辈。我本就是个不爱做声的人,跟他们在一起,更加沉默,大部分时间是在静听二位的高论。程刚和许爱国都在我面前吹嘘过自己的厉害,按他们的说法,简直是人类之精英,湖湘之骄傲。我自己是个有什么本事才说什么的人,觉得他人肯定也跟我一样,没有的绝对不会讲出来,所以很相信自己是结识了两位奇才。程刚称自己善写小说,在香港的某著名刊物上面发表过。我也喜欢写小说,但那时只在校刊上露过面,听他一说,赶快把自己那些不成器的东西锁了起来,并热切地表示要拜读他的大作。但程刚用不屑的口气说,那杂志,我看了一眼,觉得办得不行,就丢掉了。对他这种大有魏晋风度的潇洒做派,我只有表示佩服,并惭愧自己到底是俗了点。许爱国则说他荣获过某诗歌奖,此奖虽非官方所颁,但据说在诗歌界很有名。但当我提出要瞻仰一下获奖作品和证书时,他却说放在老家了,我颇觉遗憾,一再叮嘱他回家时带过来。许爱国家就在湘潭,经常回去的,但每次都忘了带。到后来我只好把那点好奇之心强行打掉。
  第二年,报社分来一个年轻妹子,湖大毕业的。乍一看,还以为是桃花。但桃花明明在北坪乡下,上次看到她时,挺着个大肚子,手里还牵着一个,让我黯然神伤。再仔细一瞧,轮廓是很像,但气质比桃花文秀得多。不敢再看了,我偷偷地撤退,连名字都不敢打听,生怕别人看出我心里的想法。后来才从程刚口里知道她叫方美静,就是长沙本地的,住在芙蓉路。报社有八九个光棍,看到这样一个美人,几乎人人都激动不已,摆出跃跃欲试的样子。应该承认,最激动的是我。在大学四年,我从不追女生,就是因为心里忘不了桃花。她也许没什么文化,也许是个很浅薄很庸俗的妹子,但对我而言,想起她就仿佛看到了故园的美,也看到了那些再难挽回的年少的时光。每当这种时候,心里就发紧,全身弥漫着无法言说的惆怅,几乎想大哭一场。为了逃避这种惆怅的纠缠,白天我发痴一样地看书,写作,下晚自习后围着四百米跑道狂奔五圈,然后蹿到洗澡间,把深夜的冷水一桶又一桶地当头浇下。工作之后,竞争的压力大了许多,我以为自己会忘记桃花。但每到夜深人静,她年少时的模样又浮现脑海:站在桃树下,眼睛很亮,笑得很媚,让我伤感而绝望。我甚至以为这辈子不会有完美的爱情了,我对女人的爱恋全部被桃花带走了。但方美静的出现,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我咬着牙齿对自己说,除非她已嫁给别人,否则霍勇你不能死心。
  话虽如此说,但在面对方美静的时候,我还是改不了冷硬的表情,也很少说话。程刚跟许爱国比我灵泛得多,穿上白衬衣,打上领带,喷上香水,频频向方美静发出邀请。方美静从不和哪个男同事单独出来玩,她俏丽的身影总是出现在集体行动中。许是年纪相近的缘故,她跟我们三个玩得最来,中午大家在食堂吃饭,我们四个总凑在一桌,边吃边说笑。程刚和许爱国竞相表演自己的口才,有时我跟方美静吃完了,他俩还在争论不休,碗里饭菜依旧,大有真理若不辩明宁肯当场饿死的气概。我一餐要吃半斤饭,而且动起筷来有风卷残云之势,屡屡遭到这两个斯文人的嘲笑。以前还没什么,现在有方美静在面前,我耳朵根就烧了起来。方美静却嫣然一笑,说,霍勇,看你吃饭,觉得特别香。这句话,几乎是让我感激,手中的筷子也差点掉了下来。
  中秋临近,领导大发慈悲,除了两盒月饼外,每人还被恩赐了一筐雪峰蜜桔。程刚和许爱国都争相要替方美静把这筐桔子扛回家。他们的如意算盘就是借机深入虎穴,去拜见一下臆想中的岳父岳母。实在是拗不过他们,方美静跺了跺脚,说,好,但不能坐公共汽车,不许用单车推。见程刚跟许爱国愣了一下,她就抿着嘴唇,得意地笑了起来。程、许二人对视一眼,很悲壮地点了点头。但是在谁先扛的问题上,二人揖让良久,颇有古君子之风,其实都鬼得要死,知道自己扛不了那么远,只想要对方先耗掉力气。他们两个客客气气地推过来让过去,方美静看着地面,脸上微微现出不太耐烦的神色。我突然开口,我先扛吧。程刚和许爱国看我的表情,就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也难怪,到这一刻,我才彻底暴露出了对方美静的狼子野心。方美静瞟了我一眼,眼睛很亮。这一眼让我豪气顿生,也顾不得程、许二人的表情,扛起桔子就走。
  筐是竹条织成,加上里面的桔子,大概有五十斤左右吧。时近黄昏,下午的炎热还没散去。长沙的街上人多如蚁。我们四人并排而行。方美静在我左边,悠闲地哼着《铁血丹心》。她的声音清亮中透着娇柔,令我想起了故乡山中的黄羽雀。程刚和许爱国伴在方美静左侧,不时被迎面而来的人冲到后面,马上又努力接上来。虽然人车喧哗,但我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挑煤的山道上。两边寂寂,惟有黄羽雀在婉转清鸣。那时我心烦意躁,恨不得把雀子一只只打下缝住它们的嘴。但现在听着身边这只黄羽雀的歌声,我惬意得很。街上尚显闷热,但比起挑煤道上那毒辣的日头来,简直是空调房了。五十斤也有点份量,但比起我挑过的担子来,只能算作是小菜一碟。走了大约里把路后,许爱国沉不住气了,说,霍勇,行不行?不行别硬撑。
  还行。讲了这两个字后,我抿紧嘴巴,眼睛直视前方。感觉到方美静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有种痒痒的感觉,好像小虫子在爬。她递了块手帕过来,说,擦擦汗。我单手接过,很小心地在脸上抹了一遍。有淡淡的仿若兰花的香气钻入鼻孔,令我精神又长了一倍。把手帕还给方美静时,和她的手指触了下,一种细滑的微妙感觉从左手钻了进来,在瞬间游遍全身。我的气力似乎也更足了。
  程刚和许爱国努力跟方美静说笑。但她不太搭理,继续哼着歌。又走了一里,程刚问,方美静,你家还有好远?
  大概还有一半吧。怎么,走累了?
  不是,我是怕霍勇扛不起了。
  我装作没听到。方美静却笑着说,霍勇,你也够厉害了,让他们也表现表现吧。
  我没法再装聋了,只有传给程刚。竹筐压到他肩膀上那刻,这小子居然呻吟了一声。许爱国立刻带着嘲弄的口气说,行不行?不行给我。
  程刚蹙着眉,瞪了他一眼,示威似的往前冲出两步,表示他很行。但走了大约五十米后,他立住不动,眉头锁得更深。方美静问,怎么啦?
  得到美人的关怀,程刚更加显得娇弱,哼哼道,好像皮破了。
  许爱国很积极地接过竹筐。程刚的肩头渗出血来,把白衬衣染红了一块。方美静惊呼一声,说,程刚,你去看看吧。程刚不肯撤退。方美静说,你不去,我就生气了。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去寻找附近的诊所。我看了一眼许爱国,他脸上掩饰不住得意的笑容。就因为这笑容,我下决心不去帮他的手,看他到底能撑几时。
  许爱国比程刚强一点,换了两次肩,撑了有半里多路,然后频频地向我张望。但我眼睛直视前方,假装没感觉到。他大概是咬牙切齿,又撑了百把米远,突然把竹筐重重往地上一顿,长长地吁了口气。方美静问,没事吧?勉强一笑,许爱国用袖子擦了擦汗,没事呢。我这时才要他休息一下,许爱国恨恨地看我一眼,但到底没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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