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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6年第2期

1991年的乡间小镇

作者:李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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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在一篇《去往一个无名小镇的公路》的短文里,这样描述:“我一般是骑自行车去学校,路上的半个多小时,正适合想一些眼前或遥远的事情。南方乡间的早晨——山谷间清凉的岚气,公路两边峭拔的白杨树,田野里的黄牛以及野兽昨晚留在公路上的新鲜粪蛋,总会让人陷入到一种传说中的乡村的记忆里,时间和现场仿佛并不存在,眼前所见,只是昭示着另外的一个时间,和乡村……”
  伟大的库切,“他几乎像修道士那样自律和勤奋,不喝酒、不抽烟、不吃荤。他骑自行车进行长途运动以保持健康,每天早晨至少伏案写作一个小时,即使周末也不例外。在冷若冰霜的外表下,他的内心世界非常丰富,大脑思维高度活跃,总是在不停地尝试新思想,这种活跃与尝试外化为他脚下飞转的自行车轮子。库切是一个自行车迷,在开普敦期间,该城每年一度的自行车赛里少不了他的身影。”(《人民日报》2003年10月31日第十五版)。然而我所喜欢的这位作家,当时(至少我认为)还默默无闻——这当然是媒体和文化交流上的障碍。我在1991年的乡村拥有这些:诗歌、自行车、青春、梦、黑夜……而自行车是其间的一个中介,它将我与这些事物联系起来。当时广西有一本诗歌民刊《自行车》,创办它的人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非亚。
  一个骑自行车去乡下中学上班的年轻人,在路上会遇见什么?夜行的小动物血肉模糊的尸体(肇事的司机早已远去,浑然不觉),易发事故的拐弯地段,一个挑担的无辜的农妇、一个孩子(他有一双聪慧的眼睛)——一个平常的生命消迹于地球,让那个闯祸的人终身活在悔恨和歉疚中。这条公路,不很平坦,中间有几个陡坡,当我的车子爬上来时,汗水已经泅湿了我的肩背,汗水混合着年轻的身体、香皂和油菜花的气味;当我从坡顶往下俯冲的时候,我的单车像是张开了两只欢快的翅膀。我的单车超越一个个路上的行人时,我感觉到它的那份骄傲和优越感;有时与对面骑车的人交臂而过,我们互相之间以微笑致敬。有几次,我的车把刹车失灵了,或者冲撞在一块石头上,或者在拐弯的时候没能控制好速度,总之,我被摔在地上,膝盖磨破了,单车滑向一边,后轮还在(像白亮的溪流一样)转个不停。一个骑车不断在路上往返的人,他所见的事物,已与他的生命建立起了某种内在的联系,他知道前方路段岔口的一个避雨亭,在一排茂密的榉树下,有一眼清甜的山泉,山泉前方几十米处,有一片墓地,经过村公所门口的时候,他经常看到一个穿桃红色衣服(在门口张望)的姑娘,一个路边的简易杂货店,他有时会停下来买包烟抽两口又重新上路……他在路上的往返、思考,丰富了他的内心世界。他知道,他现在所经历的将会被永远打入记忆的冰窖,他终将会离开这里,离开这条公路,离开这辆单车,在别的地方,继续不知所终的奔波。
  多年以后,我看陈果导演的影片《细路祥》,深化了对单车的认识:在九十年代中后期的香港,八岁的祥仔常帮家里的燕记茶楼送外卖,攒钱买自己喜欢的电子鸡。他常常骑着一辆破旧、笨重的单车(与他单薄的身体很不相称)在胡同中飞奔。祥仔偶遇大陆偷渡来港的阿芬之后,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当警察清理无证儿童,祥仔骑着单车追赶着,错过了阿芬乘坐的警车,车里的阿芬以为祥仔追的是救护车而并不想和自己说声“再见”,一个伤心的误会令阿芬意识到童年的结束——童年的结束意味着生活的残酷开始,而生活的残酷竟源于一场误会……那辆支在公路和主人公贫寒生活边上的自行车,像是一件沉默的抗诉道具。这辆笨重的单车,在影片中反复出现,它暗示出生活的诸多况味,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效果。
  我的这辆单车后来在家里被小偷窃走了,在晴天白日下,他直接从我家的客厅将车子推出去了。这是我丢的第一部单车,伴随着单车的丢失,我也不断地将一部分生活给丢失,我丢失的部分,命运并不以另外的方式进行补偿。生活在不断地改变,我已生活在另外一个地方,一个陌生的城市,仍然骑一辆单车上下班。我的女儿也已经出生,并在向祥仔的这个年龄突飞猛进,她常常骑着一辆小自行车在院子里横冲直撞,而她的父亲,还在城市的大马路上飞奔。这条路,与多年前的那条乡村公路有着隐秘的联系,它们共同存在大地上,磨砺着一个人飞转的车轮,也磨砺着他的青春、情感和梦想。
  
  夜访
  
  我有过几次深夜在乡间徒步行走的经历。有时是去拜访僻远的乡间某个认为重要的人物;有时是去家访——当我来到学生的家中时,天已经黑下了,我推开门——一家人从灶间吃惊地站起来,望着我——这样的情景让我想起某位巡回展览画派画家的作品,一位出外参军多年的儿子突然归来(目光忧郁而沧桑),他的母亲惊愕地望着他,包括他的妻儿,用难以置信的(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人的)目光望着他。而我,仿佛不是以一个教师的身份前来造访,像是一个漂泊多年的浪子回到了家中,或者是一个失礼的陌生的闯入者。
  记得有一位学生,家住在小镇最边远的一个小山坳里(村名叫寒山),一个文静、拘谨,但功课很好又特别纯朴的女孩子。或许是家里境况不佳,辍学了,我被学校安排去家访,做该生父母的工作。这样的事,其实在这个中学,是屡见不鲜的,每年不断有新的学生辍学,我还没有遇见过哪位能供养得起孩子读书,而无故让他退学的家长。学校为了保入学率,总是千方百计做工作,而家长却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沉默表情。我不能面对这样的场景,在冷酷的现实面前,我不能一如既往在无关现实痛痒的幻境中抒情。大部分老师会拿出一部分工资来资助家境贫困的学生,但依然有不少学生不得不过早地告别心爱的教室,而汇入到社会的大洪炉中。
  但我在乡间的夜晚行走,有时也会耽迷于夜晚的沉静和神秘、周围事物的秩序和美丽,而浑然忘记了此行担负的并不美好的任务和将要面对的无从把握的结局。从学校到寒山村,要走一条山路(我印象中似乎一直在山脊上行走),路上要花费的时间,超过了两个小时,我难以想象,我的学生们每天起早贪黑在路上奔走的情形。对于我来说,夜行的新奇感,唤起了我对乡间的纯朴热爱,越过现实的困囿、无奈,暂时将身心完全投放到自然的情感中时,我还是感觉到她的那份惊人的美丽。路两边比较多的是油茶林,已经挂满了沉甸甸的油果——我记得母亲有位要好的朋友,是一位上海下放来的知青,这位可爱的女士初到我们这个地方上来时,发现满山的油茶树结满了红红绿绿的果实,以为是苹果树。她震惊于这个地方人的“愚蠢”、“落后”——有一天晚上她到山上偷采了很多茶油果躲在被窝里吃——结果落下一个很大的笑柄。我在路上行走时,回味着这个故事,竟无声地笑了。夜风吹动着飒飒作响的芭茅,而树叶像是涂上了一层油漆,黑亮亮的,整个山上没有一个人,只有我的影子在随着我的身体前行。我感觉到一种孤独的甜蜜。置身在一种广大的黑暗和宇宙无穷无尽的疆域里,更加清楚地看到自身的“存在”,卑微,孤独,但有幻想。像一朵蓝色的火星,在秋夜照亮……夜空像一面弯曲的镜子,滚动着雷霆、乌云,和一个仰望者悲欣的泪水。
  我不记得哪次,是家访完回到了学校,还是被家长挽留宿在学生家里。学生的父亲被检查出患了重疾,需要一笔很大的费用来治疗,已经无法继续供养她读书——而她自己也已做好去挣钱给父亲治病的决心。我很无奈,这是一家生活困难但很温馨的家庭。父亲种几亩薄田,农闲时,到山外找点活做,有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分别读初中和小学,母亲是个寡言而美丽的农妇,疼爱自己的孩子,懂得计算着细水长流地过日子。但命运还是无情地给予一击,使一个原本温暖的家庭充满着忧愁……但我的突然造访还是让一家人感到一丝惊喜。夜风拍打着暗黄的窗框,我们围着火塘,嘴里不惜对孩子的溢美之词——而她紧抿着红红的嘴唇,这个懂事的孩子,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不让它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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