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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专辑:21世纪诗歌精选之八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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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猜想
银象牌香烟是由一群苦闷的人生产出来的
那座工厂隐藏在樟树林里
赵旭如,现居长沙。
真相(外五首)
唐不遇
巨大的真相呈现……
它更像彻夜狂欢后
悄悄升起的黎明,
露出安静、厚实的圆腿:
令人想抱着它沉睡。
昨夜它太小,小得犹如
大象的一根毛,一线月光,
但是坚硬——比悲哀更坚硬
探进你的瞳孔深处:
为黑暗掘墓。
我寻找一切貌似鸟的东西
我寻找着一切貌似鸟的东西:
小小的脑袋,尖而弯的长嘴,
一双带有利爪的细脚,优美的双翅。
一切貌似鸟的东西齐声哀鸣。
我寻找着一切貌似人的东西:
站着走来走去,手中握着什么,
窃窃私语,嘀咕着森林听不懂的语言。
一切貌似人的东西步上高楼。
坟墓工厂
乡村变成了城市。
坟墓变成了工厂。
卑微的变成高傲的。
沉默的变成大喊大叫的。
我不知道在深夜仍然传来的
这些吼声,是机器
还是亡魂发出的——
那广阔墓地无数的死者
已附身于每一个
流水线作业的工人
带着被剥夺的愤怒和苦闷
生产出衣服、鞋子
此刻就穿在你身上。
Vitas
我的身体变成了稀薄的鸟叫声
刚从窗户飞进来,或即将飞出去。
我触摸着这修长的迷人的
声音,从梦中醒来的青春。
在床的对面,一只黑色的音箱里,
是昨夜残留的天籁之音——越来越近。
“人唱不出那种魔鬼般
至高至美的歌声!”有人惊叹道,
“在高音中他竟模糊了性别。”
同时因为神秘和惊人的美貌
他被称为“俄罗斯的男妖”:
Vitas,1980或81年生,与我同龄;
他甚至与鸟叫声共用一具身体。
月亮
我们围着火和灰烬
时而温暖,时而寒冷。
在那个寒冷的夜里,
死亡叮了我一口
我一巴掌把它拍死——
只需一夜,坟墓般的房屋
就长出了一颗柔软的心。
月亮,在极静的空间跳动。
她在疾病中
生活的二十年
就是灰烬的二十年。
在人世,每增加一盏灯
都使黑暗更痛苦。
理发师
这个理发师年轻,睡得少,
深夜给我理发,直到
黑暗现出隐隐发青的大脸盘,
我的头发,像晨光那样短。
他会继续他廉价的玩乐。
而我怀疑。我端坐着,偶尔
从镜中瞥见我的影子:
黑沉沉,瘦削的双颊不断飘落,
我理过的头像一颗
西沉的月亮……
他也在沉落。现在我强忍住的悲伤
吹刮着;窗外,一架大风车
吹刮着他的厌倦。终于
他的眼皮瞌下,犹如一场命定的灾难,
任由我的头发疯长,彻底
遮住脸庞,像遭到遗弃的黑暗:
只有在冬天来临,他被寒冷刺痛,
才又把我想起;而今天
是春夏之交,漆黑的发尖
深深刺入无人理会的疯长之中。
唐不遇,现居广东珠海。
观察:照镜(外二首)
田一坡
平静的镜子并不制造更多的谎言,每天清晨
在有着优美曲线的镜子前,他低头,梳洗
让清晨的反光照在脸上,并小心地掩饰着
逝去的昨夜刻意刻在脸上的细节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和整洁的生活匹配
而年老的镜子删去了许多生动的细节
在阿根廷,一个盲目的老者洞悉了镜子的
秘密,并把自己变成反影,藏进镜子里
使他畏惧的并不是这些,出于习惯,或是一颗
感恩的心,他把照镜当作生活的必修课
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冲动——他想进入到
那个逼真的世界中,想把自己也变成一面镜子
把她也变成一面漂亮的镜子,两面镜子就是一
个无限
的世界。事实上,他们常常出现在一面镜子里
相互对望,相互映衬出对方孤单的面孔
但生活并不改变,生活仍是这样开始,
每天清晨,擦拭蒙雾的玻璃,对镜,照镜。
而他在那面平静明亮的镜面中看到的真相
也是你所看到的。一些事实你不能否认,人看
不到
自己,眼睛看不到眼睛,而镜子提供了一种可能
平衡的练习
平衡把他变成一只鸟。他练习飞翔
在绿树的枝桠上,一只鸟的翅膀
搅动风的欲望,树就要长高
就要冲破冬天与春天的界限
而他斜斜地滑过沉积的雪与阳光
平衡把他变成一棵树。他练习成长
在幽暗中、冰冷里,他努力练习正直
风吹着他,向左,向右,弯曲着回头
但他未来的命运必是一根平衡木
他练习平衡昼与夜,平衡风与一只鸟
平衡把他变成一把斧头。他练习锋利
斧头的义务针对一棵树,针对歪曲的风
他必须从扭曲里削出方向,从黑里削出亮
从柔弱里削出力。他还必须削除自身的锋利
削除方向中的扭曲,削除卷刃的疲倦
平衡终将把他变成持斧的人。制作天平的人
在练习着平衡。在时光深处,他平衡着
一个砝码和另一个砝码,一个工匠和另一个工
匠
而他自身是倾斜的。平衡锻铸着
梦和汗滴,平衡终将把他炼成平衡
豹:之一
广阔的天地间豹在奔跑
直到大地被速度撕裂成伤口
它们交媾,情欲的闪电亮在风中
而它们的身体本身就是一座教堂
只有幸运的人能进入它们
当肉身消亡,灵魂与豹合而为一
那些有幸撕裂过人类肉身的豹
必得承担它们自身的命运
豹是一座没有尖顶没有出口的教堂
当被猎者的灵魂溶入它们的血肉
那些被撕裂的苦难也会锲入豹的魂灵
黑暗中,它们迅疾无声地穿过大地的伤痛
田一坡,现居海口。
给二哥(外二首)
杨键
我好像牛脚印里的枯草,
虔诚地倒伏在那里。
透过它萎黄的色泽,
清清亮亮地看见,
我那早逝的二哥,
在幼年的门槛上,
吐了一口鲜血,
又赶紧坐在血上边,
免得被我们快要下班的母亲看见。
长夜
我们也不知道遭了什么罪,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连自己的源头也不知道在哪里,
我们抛下圣人永恒的教育,我们崩溃了。
快要一百年过去了,
我们忘记了很多事情。
虽然受了很多苦,
但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就像泼在石头上的水,
连痕迹也无法找到。
那种不得安宁,没有归宿的
痛苦声音,在继续着。
难道就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受苦,又使我们回到大度和坦荡,
由悲伤到欢乐,
由衰老到新生。
一座座坟地,
就像父母一样在盼着我们归来。
我们放下了自己,
就是放下了漫漫长夜。
纪念
对着柳树
对着银杏树跪下,
对着观心亭
对着这里大大小小的残存的桥梁跪下。
没有虔诚,
我就没有仪容,
没有良知,
我就没有语言。
不能说的时候,
我们就在心里说。
不能念的时候,
我们就在心里念。
不是我们不想继承,
而是我们就像大门一样被封了起来。
我们梦见自己变成了泥土
也填不平这个大坑。
鸟巢里有太多的粪便,
鸟儿后悔当时没有飞走,
保存下自己的儿女,
保存下钟声,二千多年来响彻云霄的钟声。
因为寺庙要变成工厂,
文庙要变成废品收购站。
有人要戴上铁制的帽子,
高两米,重八十斤。
你只要给他一小杯水喝,
他就哭了,
他要亲一亲这泥土
这灼烫的,暂时的,不再养育人的泥土。
同胞揭发他,
荷塘被禁止。
他的孔孟有罪过,
庭院的芭蕉有罪过。
杨键,现居安徽马鞍山。
挽歌(外四首)
王志国
三尺黄土埋人
八匹幡旗风中颂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