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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2期

城西之书

作者:文 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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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的花叶
  
  植物的花叶是四月份最好,尤其是四月初。这时各种树木的叶片刚好长出型。尤其是杨树的叶子,非常好看。杨树林的梢头齐刷刷的,像雕刻在蓝天上。叶子映在西沙河的水面,晕晕的一大片影子,一实一虚,真是相得益彰。河滩上还有成片的油菜花。油菜花的色彩浓得没有了层次,映在水里,黄澄澄的。有小船驶过,后面便拉扯开一匹长长的锦绣。
  西沙河有一处水面长着几丛浅苇,芦苇的芽箭有点像竹笋。芦苇的叶芽春天最好,芦花秋天的黄昏最好,要晴朗的黄昏,要有一丝丝瑟瑟的西风。有一次我看到几只野鸭在苇丛中嬉戏,就见天空中忽然掠过一团黑影,这黑影平稳、坚定、直接、明快地冲向其中一只野鸭。当时,我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一只雕,它的两只翅膀展开时约有二尺半长,我甚至看到了它钩状的尖喙。没有人知道这只雕平时伏在何处。平时雕是沉默的,但在冲向野鸭的那一刻,它的力量就全部表现出来了。
  暮晚,大地静下来了。天上是一弯新月。青草香、绿叶香、花香,还有很多东西正慢慢沉淀下来。一棵长在屋角的杨树影子,映着清肃肃的天空,看上去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树那么高大,屋子那么矮小。
  柳树的叶子长得最早,到了四月初,柳条上就起柳絮了。柳叶和别的叶子不同,三月初看上去才最美。四月的柳叶有点风尘气。不过,黄昏,夕阳隐没了,暮色还没到来,映着水面,远远地看上去,别有一种风韵。如果星月之下看,倒有绰约之姿了。这里说的是垂柳,一般长在水边。我们这儿还有一种柳,叫旱柳,枝条刚硬散乱,一条条向上蹿,没有韵律感,也没有柔媚之气,但是枝叶浓密繁茂,也很奇特。这是北方的柳,有着北方的性格和骨气。
  榆树的叶子刚长出来时是星星点点的,很冷很瓷实的绿。榆钱很大,一串一串,碧绿。榆钱可以拌上面粉蒸吃,也可以蒸熟后用油炸一下或炒一下再吃。只不过短短几天,榆钱就老了。老了的榆钱发黄发白,风一吹就纷纷飘落。
  枣树发芽是很晚的,但四月初,枣树也长出叶子了。曲曲折折又老又枯的枝上爆着点点清新的绿意,沧桑中透出生命的活力和韧性,看上去让人感到生命的悲怆中有着那沉着的一笑。
  石榴树的叶芽一簇簇的。白皮石榴树的叶芽翠绿,红皮石榴树的叶芽绛红。五月,石榴花就会开得如火如荼了。“鹸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苏东坡),那就不计后果地怒放一次吧。也许做个浪荡子,醉生梦死一番,也是好的。毕竟,生命只有短短的一次。
  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夜里打了几阵子雷,很响,倒像是盛夏的雷声。似乎天空一时有很多话要说。
  早晨天晴了。天光大亮。我喜欢一起来就是一个好天气。
  柿树的叶子大了许多。浅浅的绿,透明。每个叶柄处都打了一个小小的花骨朵。柿花本来就很小,乳白色,像玉。但是柿花很多。再过几天,柿叶就更厚更大了,变得很硬,绿得发黑。柿花也会开得满枝都是。每个绿豆般的小青果都顶着一个柿花。
  桔树的青枝上缀满了淡白的又微微透绿的花蕾。桔叶很香,容易遭虫咬,不过,现在虫子还不多,倒是来了两只白蝴蝶。蝴蝶骨子里是个抒情诗人,一个不可救药的唯美主义者。“菜花成荚蝶犹来”(范成大),蝴蝶对花朵的迷恋是刻骨的,身不由已的。
  有一次,我还在路边的乱树林里看到了一树紫藤花。藤上满满缀得都是花穗子。花蕾都还没开放,紫郁郁的。紫色很高贵,过浓的时候,还有点神秘。
  桐花也开放了。桐花也带点紫色的影子,但没有藤花浓。我国古代传说:凤栖梧。这个传说实在很美。还有,李商隐的诗,“桐花万里丹山路”,我不知道这里所说的梧桐,是不是就是这种桐树。但对于美好的事物,我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
  清少纳言的《枕草子》中也写到过桐树,她说“梧桐开着紫色的花,也是很有意思的,但是那叶子很大而宽,样子不很好看,但是这与其它别的树木是不能并论的”。从这些描写来看,我觉得和我们这儿的桐树很相像。不过,我倒是很喜欢桐树的叶子,一大片一大片的,树影又张扬又有气势。满地的绿荫也铺张盛大。
  四月多好啊。风是清风,绿是新绿。百花齐放,万物生长。一切都不曾变老。
  我感到自己必须在每一年的四月里爱上一些什么。爱上一些很细小很细小的,甚至很卑微的东西。从第一天开始。也许再也不会结束。
  
  被风吹绿的笔记簿
  
  年后立春。时值阴历正月初七,风细了,圆了,长了。丝丝吹着,——穿过针眼儿,若有若无,仿佛来自灵魂的罅隙。阴历廿一号,上午,有阳光。阳光变暖时,便成了一种抚摸。在路边,我发现那株野海棠的枝条上爆出了芽粒。星星点点的。腥红。很红很红的颜色有尖锐感,像针尖。好些年了,它一直没有开花。不知道今年它会不会开。我看了一会,感到很愉悦。感到春天正一针一线的把我织进她的图案中去。
  
  麦子还没起身儿,——是那种待要起身,犹未起身的状态。但看上去明显比年前绿了。这是在双庙地界。双庙,一个地名。我曾在此生活过几年,因此,对我而言,它已经超越于地名。它是一枚灵魂的邮票。沿着黑茨河蜿蜒向南,在去神农药材厂的堤坝上,是一条杨树林带。从白龙桥到药材厂的这段距离,我看到了很多鸟巢。一个、两个、三个……一共十七个。鸟巢很大,粗糙、简陋。有乌鸦的,也有喜鹊的。这些鸟巢无一例外都搭建在最高的树梢上。有的一棵树上甚至有两个。很快,这些杨树就会长满叶子了,就能把鸟巢掩藏起来了,并且又慢慢把它们举向一个新的高度。这样,过不多久,鸟巢中就会孕育出幼鸟,林子里就会充满新的歌唱。从神农药材厂出来,在去王大庄的路上,我才看到五六只乌鸦,它们在杨树上飞落。我总感到乌鸦是种孤独的鸟儿。这么多鸟儿在一起,只不过加深了它们的孤独。又过了一段路,在黑茨河滩上,我又看到了十来只喜鹊,溜河风把它们黑白分明的羽毛吹得有点零乱。我在风中一动也不敢动。
  
  在早晨,沉默了整整一个冬天的花斑鸠突然叫了几声。是一只。在西沙河对岸的那片杂树林子里。从此,在以后的许多个早晨它都会不停地叫下去的。我怀疑那片树林里还应该有一只斑鸠。只不过此时还没鸣叫。阳光明净。早晨的鲜明的阳光。古诗“初日照高林”,写的只是事实,但在一个经验主义的层面上,却有着一种超越日常性的质朴的美感。我身边的这棵野石榴树的枝条变得柔韧了,树皮吹弹得破,充满了一种生命的力度。去年,这棵树结了七个野石榴,小小的,圆润的红皮石榴,像北斗七星。毫无疑问,今年,它会结的更多。天空会在它披纷的枝杈间降下一个更为璀璨的星群。沉寂中又是一阵斑鸠叫。我没有到河对岸去。我在河这边停了下来。我一直守着一条窄窄的理想主义的河岸。
  从贾顾庄到西沙河之间的这条路,我不知道曾走过多少遍了。同一条路,我走得越多,越证明了我生活的单调。但是,反过来说,为什么我就不能通过对简单有限事物的反复描述,来使自己抵达某种繁富呢。从贾顾庄到西沙河之间的这条路,中间还隔着李营庄。李营庄西头的那片天空。去年夏末,下午,阳光白亮亮的,当我经过时,曾看到一大堆雪白的云。映着深邃渊静的蓝天,映着野地里那几棵绿叶郁郁的大桐树梢子,那白云显出极其强烈的亮度和雕塑感。当然,那片白云早就消失了。——过不多久就消失了。缘起缘灭,云聚云散。如今,只剩下一片空旷的天空。只有我知道,那片天空,曾有过多么壮丽的景象。只有我,一直对那片白云念念不忘。因此,每次走过那条路时,也只有我一个人感觉到那片天空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荒凉。李营庄西有一大片樱桃林,小小的腥红色花骨朵刚刚从枝条上脱颖而出。脆弱的美从虚无深处再次来到人间。我一直在某种极端的有限性中生活。是的,我要把同一条路,反复走,经常走,直到把它走成一种无限,直到用尽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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