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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3期

谁在养活我们

作者:曹明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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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老芳是在59岁那年被劝退的,诱以的条件是他可以继续住在办公室,继续使用单位的水和电。办公室不变,只把门牌儿摘下,换到另一个门楣上。反正办公室多得用不完,换换牌儿,倒个空吧。
  
  所领导经常让大家献计献策,改变研究所穷困的面貌,不要等着要一口,吃一口,天天无所事事,死呆着。
  我出的主意是把办公室合并,空出些房间租出去,开源;或者让大家轮流放假,别来单位耗着,也会省下不少的水电费,算节流。所长没采纳我的建言,他听从了一个大学生的妙计,大学生是学经济的,脑瓜灵,他说咱们编大典呀,丝弦戏大典,梆子戏大典,哪个典弄出来,不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工作?哪个领导会不重视,不批钱?我们编出来了,也是他们的成绩,肯定支持。
  这一招果然厉害,编典确实给钱,叫课题经费。有了经费,就出书呗。一本本,砖头样厚。即使没有发行,也有留存史料价值。所有参加干活的,多少都有份,校对,编辑,他们不按字数发钱,而是按看稿的遍数,再乘以字数,来付薪酬。
  多少受过编辑培训的我,看到账单,都忍不住笑了。
  
  开源创钱,我们单位还在每年搞点什么大赛,省级单位,有这个资格。地方戏大赛,京胡大赛,梆子大赛,全省广告散发出去,报名的人非常踊跃,她们来自地市县乡,需要获奖,需要证书,除了职称评定,她们还有进到省级剧团的梦想。参赛费一百元,多门类报名,可以优惠。那些资金雄厚的,真的同时报了两个,甚至三个。而纯是个人爱好的,只能很心疼地,交上一百块钱,过把瘾。
  具体赛事,非常简单,单位的会议室里搭上几张桌子,坐上几个评委,脑门上没贴帖儿,演员们也不知道台上坐着的都是哪路豪杰,一律恭敬地叫着老师。场地不用花钱,评委也不算贵,除去买些获奖证书是成本,邮寄是成本,剩下的,差不多全是利润了。
  
  有一段时间,我曾特别苦闷,如果说当初死记硬背地理历史,是为了考学,为了脱离苦工。后来,在我读了一些书,对精神生活有了美好的感受和追求后,在我心中,是升起了一个理想的。那个理想,就是文明,进步,过有趣味的生活。我看过一个女出版家的故事,她的名字叫芳李邦琴,是华裔美国人,她和丈夫办报刊,出版报纸,无论是质量还是发行,都做得非常成功。她们的刊物,就是大家的精神乐园,里面充满智慧、思想和敏感的心灵。一本好的刊物,能影响、团结、带动了那么一大批人,真是了不起。我跟主编建言,我们要约稿,约好稿;我们要编辑,认真地编辑;待刊物出来,要精心地给每一位作者寄样刊,寄稿费,一个都不要落下;我们要专业起来,遵守一些编辑的最起码规则。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进入良性循环,不至于哪天突然全体下岗,而这些人又没有别的谋生技能。
  我还说,我们编辑部应该定一份《南方周末》,那是国内目前最好的报纸之一,大家需要读书看报,而不是来到这里空坐着,白白浪费时间。我们是研究单位,大家应该有点知识分子的求知兴趣,至少了解一下时下信息,而不是东走西蹿,飞短流长……那一天,报纸没有订成,我说的那些话,成了炸弹掉进粪坑,激起的是公愤。一上午时间,办公室里刮起口水的狂沙……
  
  祸不单行,一篇小说被单位看到了,我写的。她们像那些喜欢上戏的演员一样,各自找到了自己的角色。其实他们平时对我的小说是没兴趣的,曾有一篇写事业单位生存状态的中篇,小说发表很早了,是这拨儿领导上任之前就写作发表的,后来者看到,竟也不谦虚地认领到自己头上,并且很生气。这让我忐忑不安,又哭笑不得。因为小说,不经意间得罪了这些本不喜欢文学的人,我很黯然。
  由此,有些人开始关注我的小说了,新近的一篇,写中年男女,情感伤痛。因为这一次把主人公跟我对上了号,大家突然兴奋异常,传播,议论,奔走相告。遇到我的时候,那目光分明是看“红字”女人,看“麻疯女”。有些人还试探着跟我谈起这篇小说,或者干脆来一句:“那个小说我看了”,然后等待我的反应,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这些人学习八荣八耻,有过敷衍了事的;学习三个代表,也有过心不在焉。可是这篇小说,除了把我妖魔化,还成了他们口中的兴奋剂,窃窃私语,猥琐不堪……那一天,我真想马上登上火车,去北戴河的海,冬天的海,应该没有人吧。我想到无人的海边,我的胸中塞满垃圾!
  
  年终的时候,研究所像所有单位一样,也进入忙碌的评优选先,述职报告。那些平日并没有多少工作可干的人,念起一年来的述职,竟也一二三,四五六,一套一套的,能长达五六页。领导的总结,高屋建瓴,直接跟新闻联播挂钩。听着听着,我常常走神,在我的窗外,有这个城市最美的景观之一,瀑布,流水,真山一样起起伏伏的假山。我很忧愁,我在想,再过几年,我们的研究单位,会不会也像当年的工厂,因为没有效益,关门走人?
  我还想起了我的大姐,她当年没有接上班当工人,现在连下岗工人都不是。知青,大集体,然后大集体失业。她们没有社保,没有劳保,没有公费医疗。她是在四十多岁那年,学了一点理发手艺,那种老式的剃头法,除了老头老太太,进城的民工,她没有别的顾客。三块钱理一个头,对方还要讨价:理完了不洗,一块五行不行?前后都不洗,五毛行不行?
  在大姐这五毛一块的收入中,有一多半,被莫名其妙的各种税收、城管、卫生,给拿走了。拿到哪儿去了呢,变成了国家的专项基金,财政拨款。大姐跟我说,四儿,你看你们多好啊,天天什么都不干,就是开开会,看看戏,就能白拿钱。你看姐,这两只手天天拼命挠巴,都挠成了爪子,日子还是没着没落儿……
  大姐的话让我心里难过了好长时间,是啊,我们不创造价值也罢了,我们还在白白地浪费,那刊物的每年两万块拨款里,就有我大姐的血汗吧?上级领导的手里不长钱,他们办公室也不会生钱,拨款从哪儿来?我们不用劳动有衣穿,得食吃,这种近乎寄生的生活,是谁养活了我们?是大姐,和大姐一样的千千万万的劳动者。
  是他们,他们养活了我们。
  
  曹明霞,作家,现居石家庄。主要作品有《谁的女人》、《事业单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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