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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8年第3期

我们走在大路上

作者:何玉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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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设在我们这拨儿人里,个头儿最高,威望也最高,应该说,那几个没上过中学的,多半是冲了建设才跟我们亲近起来的。建设是老初三,比和平高一届,比端正又低一届,我们几个里,唯有端正是上过高中的,可由于出身的缘故,他很少说话,要不是建设信任他,我们是很难走近他的。我们聚会的地方,是建设住的那两间东屋,每天吃过晚饭,我们就往那里去。也不知谁首先学会了抽烟,很快就一人一枝地抽上了,在烟雾缭绕中大家天南地北地聊啊聊,真是开心极了。
  慢慢地,我们在东屋里说的话,拿到外面去说,外面的人竟是听不大懂了。这就更让我们开心,这证明,我们跟村人们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们的农活儿我们可以学会,我们的思想他们要学可不大容易。我们便愈发要在村人面前说着他们听不大懂的话题,比如中国对于世界的意义,比如事物对立又统一的矛盾,比如什么叫联合国等等。这些问题其实我们也是一知半解,但说总比不说要好,不说这些,就会去说那些吃喝拉撒睡之类,就会为了钱物跟家人争吵。我们不止一次地听到某个年轻人为几块钱跟家人闹到了自杀的地步,这样的年轻人,即便真死了,我们也不会为他难过,因为他的死轻于鸿毛。
  我们觉得,这样的年轻人,跟队长的思想其实是一脉相承的,他们都是对物质看得太重的人,仿佛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多花一块钱、多吃一口饭、多穿一尺布一样。我们当然也花钱也吃饭也穿衣,但我们和他们的区别,是我们看重的是精神,他们看重的是物质,我们的目光远大,他们的目光短浅,我们是无私高尚的,他们则是自私低俗的。就说鞋子和发式这两样,看起来是物质的事,其实仍属于精神,因为我们没在意它们花钱多少,选择它们全由于我们的喜欢。它们只跟喜欢有关系,跟实际的经济价值没一点关系!不过说到队长自私,我们之间也很有争论,有人说,他当这个队长,工分不多挣,钱粮不多分,耗费的心血却是最多的,他对物质再看重,不是也没把东西拿回自个儿家么?有人就说,自私不能仅指为个人,为小集体也是自私,重要的,是他这种自私对村人的影响。又有人说,假如换个队长,换了不看重物质的队长,对村人的影响会是什么呢?大家便笑了说,那他一天也甭想干下去了,人们总不能选一个只讲空话的人当队长吧!笑过之后,大家忽然有些沉默,说了半天,倒像是说到自个儿头上来了,我们这拨儿人,这拨儿看重精神不看重物质的人,难道只不过是一群讲空话的人吗?但很快地,有人就从沉默中觉悟过来,说,看重精神跟讲空话是绝然不同的,比如建设,要是他有一天当了队长,他就决不会是一个只讲空话的人!建设自是叫我们最服气的,但把他跟队长联系起来,还是让我们感到了别扭,有人就说,当什么队长,要当就当个国家干部,建设这样的当队长,不是大材小用了?我们赶紧点头表示着赞同。国家干部当不当的,至少断了建设跟队长的联系,不当队长的建设,才该是我们这拨儿人的建设吧。
  因此,我们对待队长的态度,始终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意味的,对他的分派我们很少对抗,干起农活儿来我们也不惜力气,只是,我们从不像其他人一样跟他套近乎,也从不像其他人一样骂得他狗血喷头。我们就像一群从远方飞来的鸟儿,暂时地栖居在这里,对这里一切都看得清晰无比,但又无心过问,觉得总会有飞走的一天的。队长呢,像是也顾不得我们,即便我们十几个聚齐的时候,他看我们的目光跟看别人也没什么两样。他还常常叫错我们的名字,把和平叫成建设,把顺子叫成端正,就像我们这些人在他心里从没有位置一样。我们当然很不舒服,但想想,在他这样的人心里有没有位置,又有什么要紧呢。他的穿衣也很不讲究,有时过于肥大,有时又过于瘦小,有时甚至破破烂烂。他的头发对他就像一种累赘,夏天他总是像清除杂草一样剃得光光的,冬天便被他捂在一顶破旧的三块瓦棉帽子里,瓦片向上挽起,帽子的两翅儿从不系带儿,有时一撮头发从某个破洞里冒出来,风一吹,与帽翅儿带儿一个方向飘摇着,就像凭空多出一个帽翅儿来了。
  现在,队长就戴了那顶棉帽子,从这辆车走到那辆车,一一地查看着,嘴里嚷着,快装快装,晌午还要赶回来呢!有时会听他骂道,哪个狗日的干的,好好的白菜就这么扔下了?有一刻,就见他在一辆车前停下了,手拿起捆菜的绳子,一头儿拴在车上,一头儿抓在手里,猛地一用力,砰地绳子就断了。接了听见他嚷,这也叫绳子?叫头绳儿吧!你们捆的是上千斤的白菜,不是女人的头发!队长又说,看看你这脑袋,看看你这脚上,钱都花在这玩意儿上了还有钱买绳子?哼!
  我们听着,不由吃了一惊,定睛细看,原来是端正和顺子的车子。我们知道,绳子一定是顺子的,顺子干活儿的家什总是最差的,他弟弟妹妹们还小,吃饭的人多,干活儿的人少,一年到头,酱油醋都没买过,脚上的鞋子,是端正送给他的,理发的钱,则是我们几个一起去市里的理发店,建设一人儿全包的。队长当然不知道这些,但他把这些叫作玩意儿,可有点让我们恼火。
  这种事,端正一向是不吱声的,他不敢。就听见顺子说,绳子说绳子,你说什么脑袋不脑袋的?
  队长说,小兔崽子你还不服气了?让大伙儿瞧瞧,这叫绳子吗?你唬弄我行,唬弄白菜可不行,到时候哗啦啦摔得满地都是,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顺子说,你怎么知道会摔在地上?
  队长说,你眼瞎了?刚才没看见绳子断吗?
  顺子说,那是你给弄断的,绳子好好的你给弄断,你得赔我绳子!
  顺子索性耍起不讲理来了,队长气得举起了拳头,说,我赔,我赔你个小兔崽子!
  但队长的拳头刚举到半空,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这人比队长几乎高了一头,他说,队长,要文斗不要武斗!
  这人当然是我们的建设,他一出场,我们心里就踏实了,不管顺子多么理亏,不管队长多么蛮横,他总会有办法的。
  果然,队长的拳头放下了,但放下时胳膊撞着了帽子,正好有一阵风,将撞歪的帽子掀到地上去了,露出了他一头杂草似的头发。大家看着,脸上乐,却不好发出声儿来,就见队长拾起帽子戴在头上,一脸的恼相问建设,你的车装好了?
  建设说,还没有。
  队长说,没装好来这儿捣什么乱?装你的车去!
  建设说,我给他们送绳子来了。
  队长看看建设,建设的手里果然拿了条绳子。队长说,挺仗义啊,给了他们你不干了?
  建设说,这你就甭管了,我自有办法。
  队长听着就更不高兴了,说,我甭管了?以为送白菜是闹着玩儿的?
  队长咚咚咚就到建设的车跟前去了,发现捆车的绳子倒有,车耳朵上却光光的,没有拉菜的绳子。
  队长说,拉绳呢?
  建设说,一会儿会有的。
  队长说,多大一会儿?回家拿可就误事了。
  建设说,误不了事。
  建设一直是平静的,表情平静,声音也平静。
  队长像是有点受不了建设的平静,看看围观的人,又看看建设,忽然说,看看你们,这么双鞋,这么个头,像什么样子?告诉你们,真本事不在这上头,真本事得看你能拉多少斤菜!
  说完队长就走开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也都分头干自个儿的活儿去了。顺子和端正问建设,你车上咋办?建设从裤袋里掏出团东西晃一晃,说,有它呢,不怕。大家看清,那是一条白色的他用来当跳绳的绳子,稍细了些,但当拉绳是没问题的。
  建设就是这样,总在大家没办法的时候他能拿出办法来。顺子和端正,高兴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顺子捶一拳建设,学了队长的腔调说,看看你们,这么双鞋,这么个头,像什么样子?大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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