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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8年第4期

安全出口

作者:陈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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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车在高架桥上一路飞奔,细密雨点打在窗玻璃发出脆硬声响,也或者是雪籽吧。夜色凛冽,摄氏零度的上海,清晨五点三十四分,出租车停下,我直奔院里,黑沉沉的夜色中已站了一列二三十人左右的队。
  已比计划的要早到,本来预约了五点半的出租,五点就起了床,预约的车出了问题,楼下又正好停了辆刚送客回的车,是位熟练师傅,车开得又准又狠,一听我要去的地方,立马心中有数。他说,我上月也陪老婆去过,不过不是那家,也是老早就赶去。
  一名形似“黄牛”的男子在队伍边晃荡,问价,“一百!”前头男人说,不用买黄牛的,能排上。
  那么就排吧,即使和黄牛成交,横竖也还得在院里等——刚去队伍前头看了下,台阶之上的一扇门紧闭,心顿时凉掉半截,原以为只是要起早些,和冬夜的困倦斗争,却还要与腊八的阴冷斗争——次日才记起今儿是腊八,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院里像个峡谷,左边是幢高楼,右边是排三层矮楼,队伍排在两楼之间,处在寒风中心。
  那扇通往门诊大厅的门要六点半才开,队伍要在露天的院子,在摄氏零度的寒风里站上一个钟头!
  人们跺脚缩头环臂,抱紧身上的那点体温。我出来得匆忙,连帽子手套也忘了带,脑袋深深缩进脖颈里。一切都裸露在东安路270号,暗沉中的院子看去有些旧败,像八十年代带锅炉房和澡堂的院子。
  队伍里男女老少都有,各地口音,有的打着电话,更多的沉默地等,时间过得可真慢!一分一秒,慢吞吞地像遇上什么难以言说的阻力,那么迟滞,不确定,像扛着超负荷的麻包。好半天,看下手机,才六点,时间才过去一半,还有半个钟头,一千八百秒!
  同前面戴鸭舌帽的老头聊了几句,他是替妻子排。妻子现在就住在这院子里,肺癌开刀前查出乳腺癌,还好是一期,他和我要挂的是同个专家的号。
  我是头天接到电话,四十八岁的女亲戚偶然查出乳腺癌,诊断疑是二期,全家人慌作一团。毫无征兆的她还正准备去儿子读大学的韩国做点事,她开玩笑说,她想去开家粥店,因她发现韩国没粥卖,餐馆里的菜色也就三四样,单调得很。粥店现在是开不成了,她本在当地办了住院,想想还是来上海,万一在当地治得有所不妥,这种遗憾不比其他,那是没后悔药可吃的。
  他们一家三口,丈夫、她,还有从韩国回来过春节的儿子,当即动身,连夜奔沪。我被派来肿瘤医院挂号,专家号要七点之前挂,他们到沪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多,等赶到医院怕来不及。而且,七点只是院方说法,实际在民间这时间早被提前,所以有了五点多就已排了一列的队,据说,最早来排队的人凌晨一点就已到达东安路270号院内。
  凌晨一点,岁暮天寒的上海,寒气冰肌刺骨,五个半小时的等候该是怎样的艰辛?倘若没有巨大的求生的趋动,该如何在这院里撑过那漫漫长夜?
  一个男人新加入队伍,问人要否排队,他说他从外地转来化疗的(听口音是福建人),“化疗也要排专家号吗?”没人清楚,但既来了就排吧。男人喊着冷,让一位看去既像守门又像黄牛的老头帮帮忙,把门开了,让队伍进去等。“冷死人了!给帮下忙吧!”没人理他,开门时间是医院规定,哪能说开就开,喊了一会儿他发现徒劳,不作声了,缩头抱颈,到楼旁的一根柱子旁燃了根烟,那根单薄柱子为他挡掉的风可能还不及那枝烟,他咳着嗽。
  
  二
  
  队伍不断在蔓延,密集的黑匝匝的队伍一直向院门口排去,素不相识的人们因疾病名义聚拢一起,确切地说,这些疾病与肿瘤有关。
  “由细胞异常增殖所引起的组织变异部位叫作肿瘤,恶性肿瘤被称为癌症。一旦被诊断为癌症,首先关注有没有发生转移,如果发生了转移,那么通过外科手术也很难全部切除病变部位,要想彻底治愈更是难上加难。”日本医生新谷弘在《不生病的活法》中写道,他不主张为防止癌细胞转移而将淋巴切除,不主张那些所谓的“流行健康法”,包括多喝牛奶酸奶这类“健康食品”。
  喝还是不喝?我在边翻书边问自己的当口,喝下一罐酸奶,因为更多资料说,酸奶有益肠道。我们就在各种相悖的资讯里徘徊,哪一则资讯更接近我们的身体真相?只有天知道!
  在庞杂、相互挤轧的信息中间,我们犹如幸运的存活者。但,或者一切都是遥远、模糊而固执的天意。不久前一位朋友说,他一位有着良好饮食习惯,时常健身的中年老乡突然查出肝癌,晚期,迅速离开人世——谁能告诉我们,怎样才能安抚身体里可能变异增殖的那些细胞,该如何对待它们,才能让它良性有序,不抱团起义?
  G是我未曾谋面的前任同事。当我知道她名字时,年龄与我相仿的她已是名癌症晚期患者。她查出时是乳腺癌的小叶癌二期,淋巴转移一个。她调整心情,读了很多防癌书,每天坚持吃番薯喝五谷粥,相信自己不会复发,虽然每次去检查依然做噩梦。然而两年不到,复发了。而且,是复发里面最恶性的肝转移。医生断言她只有五至八个月的时间,她开始在中医与西医间挣扎。她在博客中写:“我选择了中医。这是基于我认为化疗对晚期癌症来说,是没有实质作用的,也是不人道的。我想,即使死,也要死得舒服点,有尊严点。”
  “想发财,就治癌”,偏方、秘方满天飞。每次去肿瘤医院或去任何一家医院的肿瘤科,派发各种声称能治癌广告的人,随时都会出现在你身边。即使人们知道,西医已经不能救自己的命了,但,真正的好中医又在哪里?
  没有一条路保证通向光明。在癌症面前,人的有限全然毕露。人的身体是这样神秘,即使昨天的科学说化疗是好的、唯一的治疗办法;今天的科学又说,有的人会越化疗越转移扩散(见前段时间的新闻)。到底什么才是最好的,什么才是正确的,我们真的不知道……
  她最终选择了中医,因为肝转移对化疗不敏感,治疗起来很困难。化疗是双刃剑,要么有效,可争取点时间,要么会加速恶化,完全是碰运气。而在此之前,医生们并不知道哪种药对病人是有效的(个人体质千差万别),“在化疗药强大的负反应中崩溃……这就是我的未来。我的生命也许能延长一段时间,运气好的话,有两三年也不一定。但,在我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的记忆里,痛苦可能更多一些。相信面对身体的痛,灵魂想要安宁也不容易。所以,我没有选择中西医结合,而是选择了中医。这是基于我认为化疗对晚期癌症来说是没有实质作用的,也是不人道的。”
  “谁知道哪一步走向生?哪一步又会走向毁灭?或者,我们根本就没有选择?”
  中医还是西医,赌注的残酷在于以命为筹码,且这两种赌注中或许都没有确凿答案。两只拳着的巴掌,摊开,两手都是空的,答案在另一个虚无的地方。
  女友患了种她此前没听说过的癌,原发性绒癌。化疗后,她紧锣密鼓地寻访投奔中医——如果在中西医之外,还有东医和南医,她也会一并看的。
  陪她去看一位女中医,这位鸡皮鹤发的女老中医被描述得像位再世女华佗。见她第一眼,她脸上皱纹程度的确让人安慰:对中医行当来说,皱纹和医道一般成正比,每道皱纹里可能都暗藏了一种由经验而积淀的独门药方。女老中医的挂号费便宜,但药贵且神秘,她在方笺上称之为②,这②中隐含了什么药材,只有药房知道,也就杜绝了患者去别处买药的可能。喝掉两麻袋中药后,女友没什么好转,告别了女华佗,一段时日后,她找到上海一位男华佗,有国家级保护的名老中医称号,名声很大。不用说,自然是特需门诊范畴,要赶大早挂号。如果能排到前五十个号,挂号费就是一百五十八元,之后的号要二百多,每周看一次,一个月挂号费就近千元。但男中医的药相对便宜,或许这样更合理,挂号费体现的是中医的资历经验,贵些才说明国家特殊保护之必要,毕竟,真正有功夫的老中医像珍稀动物与植物,越来越濒危,能看上就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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