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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8年第5期

极化效应和全球大危机

作者:周 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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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的资源资本化机制,在中国的体现;又是一个强强联合的机制,在农业领域的体现。
  
  我们上升的梯子已经断开了
  
  政府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是因为它无力自行提供粮食这种国家公共物品,于是,就想吸引资本对农业加大投入。我们又已经知道了,由于农业的风险特征和供求特征,资本并不愿意投入农业,那怎么办呢?就要采取办法吸引资本。要吸引资本,就要给资本开出优惠的条件。这些优惠的条件,包括了允许资本占用更多农地,去实现机械化,进行大规模标准化、产业化的生产,这样一个生产方式要耗用石油,要耗用化肥、农药,因为仅靠劳动,是不可能做大规模生产的,不可能做产业化和标准化生产的。通过这样的方式,就可以使农业劳均生产效率大幅度提高。而提高的代价,是消耗能源发展农业,使农业和能源紧密地联系起来。本来,主要靠人力和畜力耕作的传统农业和能源供给并无直接联系。但这几十年来,产业化农业体系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张,使得粮食产量与石油供应,出现了越来越紧密的相关关系。产业化农业,不仅仅是把当前的太阳能转换为食物能,还另外耗用了大量矿物能,将其转换为食物能。
  通过能源的投入,带来粮食的产出,是产业化农业成为主流农业模式后,必然出现的现象。虽然这只是世界上3%的农民所为,97%的农民,仍主要依靠人力和畜力,但这3%的农业机械化、石油化和化学化,已经成为全球范式,成为包括中国在内的诸多后发国家模仿的对象。这会进一步加深农业和能源,和全球环境变暖之间的联系。我们已经看到,石油农业和化学农业在世界上大行其道。目前在中国,也是大行其道。
  但另外一个问题接踵而至,这样的模式能不能持续?如果能源是无限供给的,石油是开采不尽的,生态环境是一直可持续的。可惜,这些基本假设,都不成立。当前,人类发展已经遇到了一个瓶颈,就是能源紧缺。因为出现了石油危机,紧接着,就带来了粮食生产的危机。石油价格的升高,使得商品化粮食生产的价格必然升高。这就带来了机械化、产业化农业生产的危机,也使得现代农业的图景——规模农业的图景,到此为止了。可能,永远会成为一个梦想,更确切的说是幻想,而不再可能是后发国家的现实了。美国梦,将永远是一个梦。因为仅仅依据资源条件,就决定了世界上只可能有一个美国。2007年,有一本书在国内热炒,题目叫《富国陷阱:发达国家为何踢开梯子?》,说的是当今发达国家,正在试图踢开那个能使发展中国家爬到顶端的“梯子”——即行之有效的政策和制度,并向发展中国家介绍所谓的“好政策、好制度”,以此来阻止发展中国家的发展。但现在的更为现实的情况是,后发国家上升的梯子,不仅是被发达国家踢开了。仅仅就能源的可持续供给上,这个梯子自己就已经断开了。
  
  逃生的门是窄的
  
  危机已经摆在面前了,我们难道没有逃生之路了吗?
  的确,我们的逃生之路,是非常狭窄的。耶稣说:“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耶稣基督所言的窄门,是信从天国的福音。而我们若仅就农业模式而言,这个窄门就是逐步恢复依靠人力和畜力的小农耕作,逐步减少甚至斩断近几十年来才形成的农业对于石油、化肥、农药的依赖。可惜,让这样一部庞大的现代化大机器,停止原有的运作模式,转向对于小农耕作模式的臣服,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说,这个门是窄的,在资本主导世界的今天,近乎不可执行。
  但从现实可行性上讲,我们又别无选择,只能重提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只能重新设想靠劳动力,靠畜力作为主要的耕作动力的制度,只能试图重建本地化的、自给自足的食物体系。这可能是唯一的选择,实际上,恰亚诺夫和斯科特的理论早已经证明了,这也是更具有生命力的农作模式。是的,机械驱动的农作模式,看来更为强大,但是一切断能源供给,马上就会车轮停转,它是非常脆弱的。说大一点儿,整个现代化系统,都是非常脆弱的。2008年雪灾、汶川地震、南方水灾等发生后,油、电、粮食、道路、手机信号等任何一条供应链的中断,都会带来灭顶之灾,这已经清楚显现了现代化系统的脆弱。
  现实问题是,我们的思维,都已经换成了发展主义的思维,换成了石油农业和化学农业的思维,就很难转回头去欣赏可持续的自给自足的小农耕作传统,我们甚至会斥之以愚昧落后的字眼儿,世界已经无法走回到这种耕作模式上了。我们也看到,美国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没有办法回头了,所以,它只能加强石油等能源控制、加强可替代能源研发、加强粮食体系的全球扩张,使得在这场一同奔向死亡的竞赛中,它能挺到最后。它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就产生了路径依赖,只能一路走下去。
  甚至连朝鲜这样的后发国家,都难以走回头路了。文佳筠论述过朝鲜农业机械化的进程和发展石油农业、化学农业的失败,以及大饥荒的来临。温铁军也去朝鲜做过调查,发现朝鲜已经有两代人没有人力和畜力农作的经验了,农民们已经不会看天时,不会堆肥,不会使用传统农具。原来依靠前苏联建立的一整套现代化农业模式,在1990年前苏联解散之后,几乎全部瘫痪。前苏联给朝鲜建设的一整套大机械模式,无法运作了,甚至连零部件都无从更换。而且朝鲜没有油气资源,又没有钱去买石油,所以那些大型机械就停在农地边儿,成为一堆废铁。一半以上的农地,没办法进行机械化耕作了。而重回到靠人力劳动、靠畜力耕作的模式,又十分困难。要知道,已经是两代人已经只会用拖拉机,不会靠双手耕作了。这就产生了巨大的模式转换成本,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1990年代以来,朝鲜农业大幅度减产。仅仅不懂收割、打场等收获损失,就达到了36%,由此,引发了粮食危机,出现了大饥荒。更进一步,伴随粮食主权的丧失,是国家主权的丧失,导致了国家发展战略必须听命于他人。你饿着肚子,为了有口饭吃,就得乖乖地参加旷日持久的六方会谈,接受他国开出的条件。不吃嗟来之食,那是中国文人一时的血气和骨气。作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在没饭吃的时候,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出让国家主权。
  
  极化效应与全球大危机
  
  我们看到,从农业,到能源,到环境,前景都是十分黯淡,因为这套模式,还在极化效应当中。人们要想改变自己的生产模式、消费模式,改变自己的思维,改变自己追逐利润、追逐财富、追逐欲望满足的行为模式,近乎是不可能的。读经济学,读懂了均衡,只是读懂了一半,还需要读懂另外一半——极化效应。因为在经济社会和环境发展的大方向上,这个世界主要是在极化效应的运作模式当中。小企业和大企业、小银行和大银行、小国和大国、穷困地区和富裕地区、穷人和富人……从总体趋势上,市场是在将这个世界推向两极分化,而非协调均衡。自然,危机和矛盾只会一步步累积,最终走向灭亡,而非进步。仅就农业而言,走向自给自足,走向本地化农业,回到依靠劳动、依靠畜力的可持续生产模式,都已是不可能的任务,遑论整个人类行为的改变呢!
  所以,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在局部上做一点努力,做一些改良性的行动,使一批先知先觉者,能够及早回转,或许还能有一点儿出路。但就一个国家,和整个世界而言,大机器已经开动了,人类走向危机的程序已经启动了,可能无法停止运转了。所以,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粮食危机和能源危机一并爆发,并且螺旋式发展上升,最终又和金融危机、环境危机、消费危机和生态灾难相伴随,酝酿一场更大规模的危机。当我们进一步看到,这个世界在一步步走向虚拟化,从依靠实物财富,到依靠虚拟财富,再到依靠纸币、衍生品、信心以至谎言,以维持市场的繁荣和政治社会的稳定,就能看到这个体系已经岌岌可危了。至于会不会酿成类似1930年代的全球性大危机,或者远远超过1930年代的大危机,我们无法左右,只好拭目以待了。
  周立,学者,现居北京。主要著作有《中国各地区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1978--2000》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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