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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8年第5期

陪夜的女人

作者:朱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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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喊得鸡犬不宁,没有人能睡上一个好觉。厚生家的胆小,夜里不敢进老人的房间,甚至听到老人的呼喊心里也一颤一颤的。厚生回来过两三次,问老人,你嚷什么呀?我在广州都听到你嚷嚷,把人嚷烦了。老人说,我喊你妈——我快死了,身边没有一个人陪。厚生陪了他两个晚上,他便不叫,厚生一走,他又嚷了,嚷得理直气壮,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呼喊他的母亲。女人觉得这个声音刺痛了她的耳,使她浑身不舒服。
  “你嚷什么呀,厚生不是雇我来陪你了吗?”
  老人又是呸一声,接着是更激烈的咳嗽,咳嗽的间隙大声嚷着:“李文娟……”
  厚生告诉过女人,李文娟是他母亲的名字。厚生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她的真名,反正有悬疑的问题还有很多,比如老人的年龄,有的说一百零一,有的说才九十九,厚生也说不准,父亲六十岁才结婚,母亲四十六岁那年生下他后便去向不明。厚生的母亲是跟随一艘运干鱼的货轮来到凤庄,嫁给老人的,第二年便生下了厚生。那年四川客商从南海贩运一船干鱼到重庆,途经凤庄时作了短暂的停留,停留的结果是,给凤庄留下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到凤庄里去找生姜治晕船,当找到生姜赶到码头的时候,船已经开走了。这个四十五岁的女人刚刚死了丈夫,要到重庆投靠亲戚,如果船上载的不是干鱼,太腥臊,她是不会晕船的,不晕船的话她就不会跑进凤庄要生姜,就不会留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有人说她是被船家故意甩掉的,因为他们担心一个刚刚死了丈夫的女人会给船带来晦气。那天,她就在码头上哭,凤庄的人知道她刚刚死了丈夫,不愿收留她,甚至不愿给她一口饭。是方正德,不仅把家里最好的一块生姜慷慨地送给了她,后来还乘着夜色把她带回了家里,再后来就成了厚生的母亲。那时的人劝他说,正德,现在兵匪猖狂,你怎么能带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回家?凤庄的人担心她给凤庄带来不祥和危险,处处防着她,甚至有人悄悄报了官。其实,厚生的母亲是一个很好的女人,人长得好看,皮肤细嫩,唇红齿白,不像四十多岁的人。一听口音便知道是外地人,她说老家在陕西,凤庄从没有人到过陕西,因此不知道陕西离凤庄到底有多远。没几天,人们便发现厚生的母亲不是简单的女人,处事老练,说话得体,对谁都笑脸相迎,大家明白她是见过世面历过风雨的人。而且,她还比风庄所有的女人都勤恳,家里家外收拾得整整齐齐,把一个死气沉沉的家盘活了,对厚生的父亲也好,连重活都不让他做。在凤庄,只有厚生的父亲不用干重活,都让厚生母亲抢着干了。厚生母亲说,她没给前夫生下孩子,要给正德生一窝。第二年春,果然生下了厚生。四十六岁了,还能生孩子,简直吓坏了凤庄的女人。但厚生父亲高兴呀,他逢人便说,他要生十个儿子,要成为凤庄生儿育女最多的人。厚生的母亲跟凤庄的女人不一样,她有长远打算,能谋划,她跟厚生的父亲说,明年春天她要在地里种上一大片生姜,到了秋天把生姜贩卖到重庆去,然后从重庆贩回药材,卖给城里的药铺……厚生父亲为娶到一个精明、贤惠的女人而对上天感恩戴德,那是上天赏赐给他的女人,他这一辈子呀,除了对自己的女人好,就是要对上天好,不能骂天。厚生父亲一辈子都没骂过厚生的母亲,也没骂过天。厚生母亲曾对厚生父亲说,正德呀,你六十岁才娶妻,你得活到一百岁,否则你对不起我。厚生的父亲说一定要活到一百岁,跟厚生母亲过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但厚生还没满月,差两天吧,他母亲竟突然跑了,从此销声匿迹,杳无音讯。四十多年了吧,厚生的脑子里早已经没有母亲的概念了,老人也很少提起她,甚至在他呼喊“李文娟”的时候,人们好久才想起,厚生的母亲就叫这个名字。
  老人说,我眼睛一闭上,她就出现在面前,说明呀,她要带我走了。
  女人说,那是幻觉,是人都会产生幻觉,有时候我也会。
  “我活了上百岁了,也对得起她啦。”老人说。
  女人说,她不该离开你,女人哪能随随便便离开自己的男人?
  “你知道当年她为什么要离开凤庄?”老人自问自答,“她生厚生得了重病,她不想连累我——你想想,四十六岁了才第一次生孩子……”
  女人说,危险,不容易。
  老人一个人感慨万端。女人解开裤头,坐在屋角的尿缸上要撒尿的时候才发现窗户没有关上,揪着裤子尴尬地跑过来关窗。至善懂得害臊了,走下第五级台阶,还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和女人埋怨尿臭的谩骂。
  至善厌恶地捏住鼻子,夸张地对他母亲说,这女人,撒尿的声音比牛还响!
  无论如何,这一夜,是凤庄多少天以来最宁静的一个夜晚,静得能听到远处江水流淌的声音。这天晚上,凤庄所有的人都听不到老人令人心烦的呼喊声,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第二天,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老人是不是驾鹤西去?厚生家的满怀歉意地说,还得等,还得多等几天——一盏残灯即使油料耗尽也不会马上熄灭。人们才知道,老人能还给凤庄宁静的夜晚,全是女人的功劳。
  凤庄早起的人们看到女人天一亮就走了,头发也不梳理,脸还来不及洗呢。她说她男人和船在码头边等她,她得回去干活。女人家在江浦,离凤庄有二三十公里的路程吧,那边是姓齐人家,女人的男人也应该姓齐。女人说她家种了十几亩芭蕉,要除草、施肥,还得防台风,用柱子撑着芭蕉树,但台风来了一千根柱子也不顶用。女人埋怨,去年要不是一场台风把好端端的一地芭蕉毁了,我也不用给一个快要死的老人陪夜,陪自己男人不更好?
  女人的男人果然已经在码头等待。他站在船头抽烟,高高瘦瘦的,腰有点弯,很孱弱的样子,对女人很殷勤。女人跳上船,男人递给她一条毛巾,女人浇浇江水洗脸,脸才洗好,船便开了。晨曦中船开得特别快,像是换了一条船似的,一会儿便到了江中,眨眼间消失在宽阔而沉静的江面上。
  女人是个守时的人。黄昏,最迟也用不着到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结束,她便会如期出现在台阶前,朝厚生家的房间里说一声,我来啦,便拾级而上,推开房门,高声地跟老人说话,把孤寂和恐惧驱散。每次进了老人的房间,女人都要往尿缸里撒尿,白天干活累了,撒完尿便要睡觉。老人睡不着,要跟她说话。女人干活累,要早休息。老人说,厚生是请你来陪我说话的,不是请你陪我睡觉的,你得说话。女人说,你说呗,我听就是了。老人说,你真要听。女人说,我用心听着呢。老人便说话。他成了凤庄唯一在深夜里说话的人。女人开始是真的用心听,偶尔还还上一两句,后来注意力不集中了,估计是想着家里鸡零狗碎的事情吧,最后干脆不知不觉睡着了。老人也不知道女人是不是真听他说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睡着了,反正每天夜里都要说很多的话,要把所有的话一口气说完,仿佛不说明天就没机会说了。
  女人刚来的时候,老人对她说,我呀,死过很多次了。女人说,大难不死,有后福呗。老人说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怕,年轻时对死很怕。厚生十岁的时候,老人轰轰烈烈地死过一次。那时候在凤凰岭上修水渠,老人负责放炮炸石头。他都干了一天一夜了,几个放炮的人都累趴下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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