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陪夜的女人
作者:朱山坡
字体: 【大 中 小】
至善害怕,转身倏地消失在黑暗里。厚生家的远远地跟在女人的背后,一直来到堂屋。女人摸黑进去了,好像踢到了什么,她骂了一声。厚生家的说灯在中间的台上,有火柴。女人又踢到了什么,又骂了一声,这才把灯点亮。堂屋里的灯光像濒危的生命一样孱弱,厚生家的看不到女人的脸,也不敢靠近,只是站在堂屋的门外,等待女人从屋里传出话来。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吧,女人才从堂屋里走出来,轻描淡写地告诉厚生家的:“天一亮,你就可以给厚生打电话了。”
天一亮,女人就收拾东西走了。但凤庄都忙于为老人办理后事,开始没有谁留意她的离去,直到有人突然说起,方学明的父亲癌症到了晚期,挨不了多久,开始哭苦喊痛,喋喋不休地叨唠先他而去的老婆,看样子也需要陪夜的女人,她们才想到女人。听说女人要走了,连手镯都还给了汉光家的。她们匆匆跑回家里,胡乱抓了一些东西,面条、粉丝、腌菜、腊肉什么的,有的看看家里没有什么送得出手的,焦急得四处去借,借不到东西干脆从米桶里飞快地装了满满的一袋米……那是要送给女人带走的,她毕竟给凤庄带来了好多个安静的夜晚。她们争先恐后地追到江边的时候,女人的乌篷船已经离开码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是女人自己开的船。她男人没有来。她原来不会开船呀,她却开船了。可以断定的是,昨晚她也是自己开船来的!
至善突然说了一声,她的船要翻了!妇人们狠狠地瞪了至善一眼,他的母亲甚至抡起巴掌要抽他的嘴巴。“我看她的船真的要翻了!”至善依然坚持自己的判断,也许是要亲眼证实自己并非信口开河,他沿江边追着乌篷船奔跑。
女人站在船头,手抓着方向盘,动作异常生硬、拙笨,不像是在驾船,而是在试图制服一条鲨鱼。船不听使唤,负隅顽抗,船体左右摇晃,最后向左侧明显倾斜,看上去就要翻了,把妇人们的心吊到了空中。妇人们屏气凝神,紧张得浑身是汗,直到船稍稍平稳,才小心谨慎地向女人晃动手中的东西,但依然不敢喊话,生怕一喊话便分散她的注意力,铸成悲剧。当她们觉得可以松一口气了,船已经到了江心,在晨曦中越去越远。方学明家的突然觉醒,想对着船呼喊,却连女人的名字也不知道,窘迫得满脸通红。转眼间,船消失得无踪无影,只剩下浩瀚的江水和四向逃逸的雾气。
“跑得真快,像鬼船一样!”
方学明家的悻悻地说。
朱山坡,作家,现居广西北流。曾在本刊发表小说《跟范宏大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