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有两个穿制服的男人坐在他们那辆没有标志的汽车里,显然已经恭候我们多时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到穿制服的,总会感觉自己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这次也不例外。停车、熄火、下车的动作我故意做得很慢,脑子里飞快地反思着最近都做过些什么大逆不道的反对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事。那两个人此时也下了车,走过来向我敬了个礼。我蹦紧的神经一下松弛下来。即便是在法国这个繁文缛节登峰造极的地方,警察也不会在逮捕你之前向你敬礼的。
事实上,他们也并非警察,而是卡维隆消防队的消防员。他们问我可否容许他们进屋看看,我一面热情地应承着,一面努力思索我们的清扫烟囱证明被妻子搁到那儿去了。他们显然是来做例行抽查的,为的就是要揪出那些还没有清理烟囱的人家。 我们围着餐桌坐下。他们中的一个打开手提箱,取出一本日历放在桌面上,郑重地说道:“我们是特意给你们送沃克吕兹省消防队日历来的。你们看,所有的公共假日都标明在上面。” 确实如此,这份日历的大小、款式和内容几乎和邮局的日历一样。不过,戴椰子壳胸罩的女孩儿们摇身一变,成了英勇的消防斗士。照片中,有的消防队员表演着高楼灭火;有的进行着救死扶伤的工作;有的则使出了高山搜救的法宝。当然,也少不了小伙子们潇洒地站在消防车上的写真。法国乡下的消防队负责所有的紧急救难工作。除了救火之外,他们还会帮你解救掉进山穴的爱犬;在救护车繁忙的时候,护送病人去医院等等。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 要是让这些最值得我们尊敬的人主动开口,我就太无地自容了。当下,我责无旁贷地提出,是否可以让我们通过捐款表达一下我们对他们所从事的伟大事业的一点点敬意。 “当然可以。” 消防队员们显然被我的诚意感动了。 他们熟练地开出收据,我看到收据的抬头写着:致“卡维隆消防队之友”。想到从今以后,能够以最值得尊敬的人之朋友的身份自居,我在破财之余,感到不胜欣慰。又敬了一个礼之后,两位消防英雄决定到山谷更深的地方去碰碰运气。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突然醒悟,不禁为他们担起心来,默默祈祷在他们平日的训练里,已经练就了一身勇斗恶犬的过硬功夫。因为,要想让马索捐款,恐怕比扑灭熊熊大火容易不了多少。我几乎可以想像得到马索手持着猎枪,阴险地躲在窗帘后面窥视着他的狗群对付入侵者的模样。我曾亲眼见过那些狗凶恶地爬在一辆汽车的前轮上,狂吠着想冲进车里饱餐一顿人肉。轮胎在它们的利爪下脆弱得像生牛肉一样被撕成碎片。虽然车里的人吓得面无人色,惊恐地落荒而逃,马索却始终若无其事一般地坐在一边,笑着继续抽他的烟。 我们现在是一个拥有两份日历的家庭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圣诞节前还会有第三份送来。而这一份,绝对值得我们慷慨解囊的。在过去的十二个月里,每逢周二、周四和周六,卫生局的勇士们都会在我家车道头上停下,收取多得令我们汗颜的空瓶、气味不佳的厨房垃圾、狗食罐头、破酒杯以及碎瓦破砖、鸡骨头,还有数不胜数的各色废品。不管垃圾多大、多重,清洁工们总是从不退缩,而且一定能够把它们扛上卡车。夏天里,他们一定经常被恶臭窒息;而冬天里,他们又很有可能冻得想掉眼泪。清洁工和他的伙伴,终于开着标致车来了。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那部破车欢快地歌唱,兴奋得好像是在进入汽车坟场前,出来做最后一次郊游。 两个快活而肮脏的家伙走下车,用力地跟我握了握手,顺便吐出满口酒气。我看到在他们的车后座圈着一窝兔子和一堆装得满满的香槟酒,于是开玩笑地对他们说:“今天的收成不错啊,捡了那么多瓶子,可以换不少零钱吧。” “我们才不在乎那几个空瓶子呢,”其中一个说道:“不过,你该看看有些人丢了些什么给我们收拾。”他指着那窝兔子做了个鬼脸,捏着鼻子,高雅地翘起小指头,叹道:“真脏啊!” 他们对我们的红包相当满意,高兴地走了。我们衷心希望他们能找个饭馆饱餐一顿,吃得一片狼藉,然后让别人来给他们收拾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