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确认温暖的天气会持续下去的标志,是曼尼古希先生的衣着。他前来执行他的夏季计划,为我们安装中央供暖系统。他的羊毛软帽换成了印有清洁卫生用具宣传标志的棉质毡帽,脚上穿的也不再是暖和的雪靴,而是换上了棕色的帆布软鞋。他的学徒助手则是一身游击队员打扮,陆军迷彩服外加丛林帽。两人在我家的两头来回丈量着,曼尼古希同时就各项议题发表着长篇大论。
音乐是今天的第一个话题。他和妻子最近参加了一场官方主办的工匠午餐会,餐后安排了舞会,跳舞恰好是他的众多才艺之一。“真的,彼得先生,”他说:“我们一直跳到六点钟。我的脚力绝对不会输给18岁的年轻人。”我完全可以想像他拥着夫人、轻盈而精确地在地板上旋转的潇洒风姿。不知道他有没有一顶专为这种场合预备的礼帽?他总不会光着脑袋跳舞吧!这样想时我一定露出了笑意。“我知道,”他说:“你在想,华尔兹不是正经音乐。要讲到正经音乐呢,就得听大作曲家的作品了。” 他接着阐述了一大套理论。法国电力局动不动就要断电,断电期间,他便靠吹笛子来自娱自乐。他那套惊人的宏论,便是在吹笛子时偶然想到的。电力,他说道,是科学与逻辑的结合;而古典音乐呢,则是艺术与逻辑的结合。你相不相信?已经有人看出两者之间的共通点了。试听一下莫扎特的作品,是多么严谨而有节律啊,你不得不承认,莫扎特如果当电气师,一定极其出色。 我正嘡目结舌不知如何作答,学徒兄弟解了我的围。他刚计算出我们的房子加起来一共需要二十部暖气片。曼尼古希听了,做出昏倒的样子,一双手猛力地在空中甩动,好像烫伤了指头似地喊起来:“唉呀呀,那不是比装中央空调系统还贵了嘛。”他开始说要好几百万法郎,看见我惊异的样子,马上减少了两个零,说他先前用的是旧币算法。即便如此,这仍是个相当大的数目。他不断地强调角钢的价格昂贵,再加上政府还要抽18.6%的交易税,这实际上也是不得以的一个价格。说到交税,倒是让他想起财务制度的不公平是多么的可恶,充分表现出政客们的邪恶卑鄙。 “你买个澡盆,”他拿手指着我说道:“得付交易税,分文不能少。买个洗衣机,买个螺丝起子,也得交足全额的税。可是买鱼子酱呢,只须付6%的税,因为鱼子酱是营养品。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人才会买鱼子酱?” 我立即声明我可从不买那玩意。“我告诉你吧。是那些政客、有钱人、巴黎的大人物——他们才是吃鱼子酱的人。你看多气人!”他一边检查学徒对暖气的测量数据,一边怒气冲冲地诅咒起那些在巴黎纵情声色的阔佬们。 接下来的五六个星期,曼尼古希的光辉思想一直笼罩在我们家的上空。他拿着个差不多和他一般高的钻子,凿穿厚重的老石墙,弄得满屋子尘土飞扬。同时边做工边发表他的宏论。我们听讲的兴致不高,另外,这其中的过程漫长难熬,几乎每个屋子都要经受一番同样的折磨。我们只好安慰自己说,普罗旺斯的好处之一就是:整修房屋内部的时候,人可以住在户外。虽然还是早春,天气已经相当暖和。一个星期天的早晨,阳光在七点钟便穿透卧室的窗玻璃,唤醒了我们。我俩于是决定正式开始我们的户外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