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一个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

作者:张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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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队员过年节(端午和中秋两节)严守“几不吃”,派到哪家饭,户主也不准给做细粮,猪肉、粉条都不准吃,即保持“吃素”。可是到了这年中秋节,农村对传统节日十分看重,哪家也得买点儿肉,吃顿细粮,改善一下。我与田德怕因我们吃派饭,影响社员过节,所以这顿饭只好推辞不吃。可我们两个大小伙子一顿不吃也饿,于是田德想个办法,用四两粮票六角钱在供销社买了一斤饼干。因为吃饼干得喝点水,便走到街头一家饭馆要了两大碗半开不开的白水。但第二天我们在大队开会,有人反映我俩腐化过节下饭馆,当时我俩怎么解释都不行。
  
  这一年东北大秋已到,农作物就是高粱、玉米。一天我们参加农民秋收,割高粱,每人一把镰刀,长把子约80公分,因为割高粱必须几条垄,左手一拢,右手拿镰刀,唰唰唰十几棵就搁倒了,多的可拢过20多棵,一下放倒成了小半捆。搞社教是与队员同吃同住同劳动,谓之“三同”。农民割多少,我也得割多少,否则就是不同了。我的年龄和村里社员小青年差不多,但干农活,无论力气、技术都与之相差甚远。开割不一会儿,小青年拉我几米远,没办法,只好他们先干完,我迟收工也得割完,为的是保持“三同”。
  我们工作队的组成,从市级领导到局级领导,再下层就是我们这些刚毕业的大学生和在乡下搞过社教的知识青年。我虽然是学工科毕业的,多少也善言词,当时写文章不觉费力。1966年底,“文化大革命”席卷农村了,学校出现了红卫兵。刘家窑生产队刘队长是下中农出身,“四不清”时反映他常吃吃喝喝,据说经常吃粘米饼子喝烧酒(实际是东北粘米面做的带有红豆的饼子,酒是乡下高粱烧的土酒,八角钱一葡萄糖瓶),贫下中农让他当众检查,我考虑他是贫下中农,这么点儿事好过关,于是让田德为他写一份材料。刘队长初小文化,念念稿应该没问题。结果田德写稿为了随潮流,开头都引用毛主席语录,以示突出毛泽东思想。做检查的稿件开头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田德简单就每句写了4个字的开头,后面加上省略号,以为刘队长念起来没问题。但大会开始,众人洗耳静听,刘队长念:“四海翻腾腾腾腾,五洲震荡荡荡荡……”众人愕然,继而轰声四起,“刘××篡改毛主席诗词!”“打着红旗反红旗!”喊声大作。当时我又急又哭笑不得,为了稳住阵势,我走到刘队长旁小声说:“别慌!”又转身高声:“社员同志们,这个稿子上主席的两句诗是简写的,刘队长紧张念走嘴了!”雷姓总想搞垮刘姓,小题大做地散布工作组保皇!我知道后在一次会上解释:“我们社教是有政策的,刘队长充其量是股级干部,不是什么皇!批判干部要出于公心,治病救人,不要无限上纲!”不到短短两个月,文革时髦话我也会了。
  我在刘家窑参加社教整整100天,文革大潮又在农村卷起一浪,造反派称我们是“刘邓路线”的工作队,于是在1967年1月13日晚6点,全公社工作人员集合在马鞍山公社院内,吃罢工作队最后一顿晚餐,大家都戴上了“红卫兵”红袖标,坐上解放大卡车,在东北寒风凛冽的深夜12点,离开了马鞍山公社,各自返回四平所在工作岗位。
  
  省农机荒废专业8年
  
  我1964年8月上班,次年8月转正技术员,搞了一段城市“四清”,百天农村“社教”,接下来搞近一年多技术工作,全是工艺性质,但不是内燃机制造工艺。我感到在大学学的全是基础技术课,真正的本事是需要实践中锻炼获取。但1966年文革后,与日俱乱,“打倒走资派”、“砸碎反动权威的狗头”、“臭老九滚出去”等等一片吼叫声,派系林立,武斗四起,工厂瘫痪。单身大楼被另一支造反派占据成炮楼。我们宿舍共7人,只有董万宝结婚后家属调入四平,其余6人都是夫妻两地生活。无奈,在食宿最困难而且危险的时刻,董万宝夫妇把我们6个“光棍”接到他家吃住。他住楼房,除了一间12平方米的卧室,其余是两家一个厨房,合用一个厕所的单元房。那时住房即使是夫妻俩也不用双人床,在东北住楼房有的是火炕。董万宝家是顺窗户一片木板坑,晚上睡我们6个男人,他们夫妇在地上安放一块木块,挡一块布帘,凑合睡。老董比我年长3岁,我们6人就是他的小兄弟。住了两日,武斗劲过了点儿,大家考虑工厂复工已困难,长此下去,既不方便又不安全,于是商议各奔他乡。我回到爱人工作地辽宁省凌源县河坎地区医院,是个大山沟。我和爱人在医院附近租一间农户房子,算是暂时安了家。1968年3月25日,我的第一个男孩在河坎地区医院出生。
  到1969年暑期,我在大山沟实在是呆不下去了。那时通信不便,只能打电报,但据悉四平武斗不止,电报也不通。因为惦记回单位上班,所以铤而走险,乘火车返回四平。离工厂一里地的四平药厂是董万宝夫人单位,他夫人的工作是收发值班,所以找她非常方便,我下了火车就到了她的收发室。她见我很惊讶:“都什么时候,不好好在家带孩子,跑回来干什么?听说最近一次大武斗要开始了,你没收到二董(万宝)给你的信么?你快回去,工厂大开工,会给你去信的。快回!”
  我当即返回火车站,乘下午火车往回返。一直到毛主席号召“抓革命、促生产”,号召“革命大联合”,进行“斗批改”,到了“改”的阶段的1970年左右,工厂才大开工。我们216人的技术办公室,只有两名中专生和3名技术工人留守,其余全部下放车间基层,“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我被分到成装车间钳工班。这班原有工人7名,下放到组上的技术员则达10人,我被分到小组平衡段。这道工序是平衡康因运转系统的皮带轮,公差是三钱重,差一点儿运动皮带即断,皮带都是从天津外购来的,每条200余元。这活交我干,两年没有半点差错,所以工厂大喇叭每天广播我是“可改造好的知识分子”,黑板报宣传也常有表扬我的报道。工厂的军代表是3816空军政委,京剧样板戏唱得好,正巧我喜欢京剧,经常搞军民联欢,军政委也对我有好感,知识分子的印象也随着“老九不能走”的落实政策的呼声逐渐好起来。车间“三结合”时,军代表有意让我结合到技术组去,并且通过工人代表透露给我消息。
  
  说实在的,当时我个人生活十分困难,1967年6月结婚时,夫妻两地生活,加之爱人受两个家庭连累,在单位受迫害,白天挨批判,晚上还得夜诊;河坎地区是山区,夜间来人叩诊,不管认识不认识就得赶紧出诊;孩子不满周岁没人带,怕孩子夜间醒,只好走前给孩子打针安定药,等回来快天亮了,孩子还不醒,而一旦有病,我身隔千里也得往回跑,每年的大部分工资都交给铁道部了(打火车票了)。就这样,我荫生调动工作之念,哪怕是艰苦地方,只要夫妻俩调一起就行了,不然我走“五七道路”也行。但当时我在单位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走“五七道路”当时被认为是“甩包袱”,我还无缘兑现。实在没办法,我求爱人单位把她调到我家或她家附近,当赤脚医生也行,以便有人照看孩子;但这些都不能实现。无奈之下,我爱人在1969年冬天一次病中带着我一岁的长子离职了,回到了她的老家。军代表找我就“三结合”之事谈话时,听了我的诉说,十分同情,答应了我的请求,于是我在省农机厂工作8年之后,经过多方努力调到一个三线厂,一机部管辖下的吉林省柴油机厂(今址在吉林省榆树市)。受人之恩,永世难忘,至今我还怀念那位大高个子3816首长,他若健在恐怕近九旬高龄了。
  
  第二故乡榆树10年
  
  1972年5月,我只身从四平调往榆树新建的三线厂。此厂归省机械厅管辖。我去榆树的目的一是结合专业,二是解决夫妻两地,期盼家庭团圆。三线厂的建址在榆树县东大庙,工厂的技术和管理人员来自全国各地,厂领导几乎全部是吉林省插队“五七道路”的省直老领导,“解放了”就任新单位,技术人员绝大部分是老五届大学毕业生(即1966—1970届毕业生)。我是文革前毕业,又是内燃机专业,有8年的工作实践(实际因文革所误,没有什么实践),所以厂党委书记王洪举很器重我。他原是吉林省总工会主席,下放农村,“解放”后被抽调到新建厂任一把手的。当时,建厂急于出样机产品,我即全力以赴投入工作。当知我是两地生活单身一人时,王书记十分关心,安慰我好好工作,一定解决我的家庭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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