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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文学大家方纪

作者:崇 厚 姚宝茹 王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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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年的铁窗折磨,多次摧残人格的轮番批斗,方纪遭受了非人的磨难和凌辱。长期革命斗争中养成的性格,使他拒不向强权者低头认罪,对于强加给他的不实之词,他一概回答:“没有!”这表现了一个中国共产党人的坚定和从容,更激怒了那些政治骗子和野心家。为了加害方纪,这帮人不择手段地在他的饭里掺进铁屑和大头钉。方纪把铁屑等摔在桌子上,并以绝食抗议,1975年1月6日遂患中风,经治疗病情得到控制。那些从饭里挑出来的铁屑和大头钉,他长期保存下来,成为揭露“四人帮”及其爪牙迫害作家的罪证。
  
  六
  
  在阴霾即将散去的时候,“四人帮”在天津的代理人不得不把方纪暂时放了出来。为了安安静静地养病,方纪带着药品由长子大为护送,于1976年夏天返回故乡,年迈的双亲张开双臂把伤痕累累但并不悲伤的儿子迎进家门。每天,方纪除了同乡亲们谈新话旧聊天外,还把几项活动安排得极有规律,早晨5点钟,迎着红日,他出东口,拄着拐杖围村庄转一圈;傍晚7点钟,迎着夕阳,他出西口,再围着村庄转一圈。到了夜晚,便一字一顿地给乡间晚辈讲一段战争年代的故事,且绝不重复,使讲的和听的人兴致盎然。1976年9月,毛泽东逝世,方纪陷入哀思之中。9月18日上午,村里举行追悼大会时,方纪戴着自己缝制的黑纱冒着大雨站在最前面,村民们有的给他雨伞有的送他雨衣,他全然不用,硬是让雨淋着,那悲痛的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乡亲们说,方老跟毛主席的感情太深了。
  “四人帮”倒台天下白。在举国欢庆胜利的大喜日子里,方纪竟忘了医嘱,到村供销社买来几瓶好酒,与村民们共庆胜利。不幸的是,这次豪饮,使方纪患了第二次脑血栓。急电打到天津,来车把他接走了。那时“四人帮”的帮派势力在天津的活动仍很猖獗,拒不为蒙冤的方纪彻底平反。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他才被解除“永远开除党籍”的枷锁,恢复了组织生活。然而,这时的方纪已瘫得右手不能写,话也说不清了,但他还保持着十分刚毅和乐观的性格。他的交往比以前更广,书画家举展联谊、老干部集会和群众文化活动他都参加。许多业余文学、书法爱好者是他的朋友。每每赴会,假如地点在楼上,他绝不让人搀扶,自己举步维艰,气喘吁吁地登完楼梯。坐定后,便哈哈大笑。1978年初夏,他不顾身患重病,坚持去北京参加了全国文联理事扩大会议。老作家黎之在《新文学史料》(2001年第一期)发表的《回忆与思考》中,有一段酸楚的文字:
  5月29日方纪大会发言,他由一个女孩子搀扶着走上讲台,我吓了一跳,刚刚五十多岁的方纪竟然老病成这个样子,他坐下后用手比划了几下,说了几句无法听清的话,就把发言稿交给那个女孩子。当那个叫姜湘忱的女孩子代他宣读揭露“四人帮”踏杀文艺事业的发言稿时,代表们以热烈的掌声向所爱戴的老作家表达着由衷的敬意。
  灾难对于勇敢的人是一笔财富。方纪接受了命运的挑战,像一头受伤的狮子,每天默默地舔拭伤口。老战友朱丹、梁斌来看他,鼓励他用左手练大字,“从画圈开始”。于是他静下心来,练习用左手写毛笔大字,像小学生一样,从一笔一画练起,日日不辍,坚持6年多,已写得笔走龙蛇,雄浑飘逸,旷世少有,自成一家,深得人们喜爱。江南才子、左手书法大家费新我先生在拜读了方纪临《泰山金刚经》后,用饱含激情的笔触写下这样几句话:“方公书法以左手入墨,雄浑、沉着、老辣练达,为余所叹服。”因而在书法家云集的天津城被推举为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向他索求墨宝题写匾额的人越来越多,他都应允。因为他一生都在追求并且想努力拥有人格的纯洁与崇高。多为别人做事,他感到充实快乐。
  1984年10月,年届65岁的方纪应陕西省文联之邀重返延安,他坐着轮椅流连于延安革命纪念馆,往事历历在目,深感心旷神怡。来到杨家岭会议室,方纪在毛泽东讲话的桌前驻足良久,迸发出灵感的火花,他感慨万端,用颤抖的左手写下一句话:“我创作的新起点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回天津不久,他的右下肢发病,住进市总医院。医生要锯去染菌的一截,他不干,再后来,病变扩散要致命时,才高位截去右腿。但他仍以燕赵男儿的豪爽之气,坚持做一名“残而不废的老兵”,依旧乐呵呵地每日挥毫不歇,直到临终前的那天早上,他还写下两副诗联,一副是“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另一副是“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两副诗联虽仅仅20个字,却蕴涵着他心中的理想,蕴涵着他对真理的企盼,蕴涵着他对新生命的呼唤。
  方纪是从枪林弹雨的征战路上杀出来的一位坚强的文学战士。半个多世纪来,他把作家和官员的情怀融为一体,在自己的特殊园地里不懈耕耘,凭着一颗赤子之心,冷也能安得,热也能处得,风里也来得,雨里也去得。在几十年文艺界的风雨历程中,常常处于风暴的旋涡中间,是一个焦点人物。在他身上浓缩着平民作家的爱心,也映现出文化官员的善意。他曾经有过风华正茂、文采漾溢的时期,也多次受到无情棍棒的挞伐。晚年偏瘫,有口难言,老同志来看望他,他只能用湿润的眼睛传达心声,表现了一种大彻大悟的精神境界。1994年,他度过75岁生日时,朋友送他一轴大“寿”字,他自己写了跋:“心胸似海,意如松柏,锻炼身体,活过一百。”只因心脏病突发,使他没能“活过一百”,但他的“心胸似海,意如松柏”的诗句仍响彻世人的耳际。他的人品和文品像松柏一样,是常青的。
  1998年4月29日,方纪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他无限热爱的事业和亲人。
  1998年6月3日,由中共天津市委书记张立昌主持,在天津北仓公墓隆重举行了“方纪追悼仪式”。天津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及各文艺团体的领导和方纪的亲友等上千人沉痛地前往送别。中宣部、中组部、中国文联、中国作协、北京市作协、上海鲁迅纪念馆以及李瑞环、谷牧、贺敬之、李准、袁鹰、张映雪、王昌定、王学仲等生前好友分别发来唁电唁函,表示沉痛悼念。社会各界人士敬送的花圈、挽联、挽幛和悼诗布满整个大厅——
  才华横溢名标北斗老桑树下有客来访惊恶变
  命运多舛心系故园大江东去无言挥手泣神州
  天津解放区文学研究会的挽联,深刻揭示了方纪的人生际遇。天津市文联也发出了如此的感慨:
  轮椅困蛟龙有谁知当年才调惊风雨
  宗师光河汉又岂料今日文坛殒巨星
  方纪的子女在《为父亲送别》的挽词中,有一段发自肺腑的文字:父亲在世时,在那么长的日子里,我们都来不及深入地去了解他。然而,就在他走后短短的几天中,我们突然发现,对他的理解与认识,远远超过了他所走过的岁月。
  方纪的死如同他的生。
  责任编辑 杜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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