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向党交心”资料披露一段往事

作者:姜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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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则良因出国访问没有参加“鸣放”。出国前,他曾接到副系主任某某希望他早日回校的信件,他复信表示:如组织要他回校参加整风时,请即电告。但是某某既未电复,也没回信。因此,丁认为人大没有多大诚意进行整风。当他回到北京时,校方已将他定为右派分子,并催促他立即返校接受批判。
  丁则良好友周一良先生之子周启博曾撰文回忆道:“丁则良返国抵京,闻讯如雷轰顶。丁伯母担心丈夫出事,从长春赶来北京终日陪伴,丁伯伯明白自己已无出路,也为减轻家人将受的牵连,表面不动声色,每天像他人一样看大字报,暗中写好遗言,终于找机会躲开亲人朋友在北大投湖。当时我读初一,一天,母亲告诉我丁伯伯在未名湖淹死了,看着母亲一脸少见的焦灼和紧张,我问湖水不过腰怎么能淹死,母亲说丁伯伯抓紧水草把头埋进泥里,是自杀。父亲不但不能为丁辩诬,还须参加会议批判老友,他发言批判丁伯伯是‘辜负了党的培养重用’,以为调子已经够高,不料接着发言的陈××(此处隐名——编者注)更加凶猛:‘这种人活着也起不了好作用!’父亲才知道自己的表现还没满足要求。其实丁与陈私交不错,丁自沉之前写下留言给陈说‘我已划右派,与你只能来生再见’。陈知道如要自保必须以高于所有人的调子批丁。父亲绕丁伯伯棺木一周以告别,并将丁遗书长置案头。我爱翻看父母案头文字,所以记住了遗书头一句话:‘我出此下策,是因为实在记不起自己所说过的话……’丁伯伯鸣放整风时人在国外,没有机会说任何话,当然无从记起。可是当局从日常谈话中随意罗织几句,说你说了,你就是说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李淑蓉得知丈夫丁则良自杀极为震动,前往北大主持入殓。她哭诉说:“人大有人打击、陷害丁则良,以致把他逼上死路”,“为什么学校没有等他回长春,就先宣布他为右派分子?他劳累一生,从未享过福就死去了,死得好冤啊!”
  当时的情景令丁则民终生难忘,但他只能在心里为哥的悲剧结局鸣不平,他在“向党交心”时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丁则良喜欢谈政治,但仍是个书呆子。书呆子自然斗不过富于政治经验的对手(指某某某,党的积极分子),结果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他虽然是畏罪自杀的,但他过去曾在学校建系的过程中努力做了许多工作,写过一些具有一定水平的科学论文(曾作为东北人大的主要学术成果受表彰——笔者注)。难道这些成绩都因他是右派分子而一概予以否定吗?”
  1957年六七两个月,丁则良都不在国内,因而他的思想和当时国内形势的发展有了很大的距离。
  “如果那个时期他没有出国,而在长春的话,也许不至于走上‘自绝于人民的道路’”;
  “如果东北人大领导在他回长春前未宣布他是右派分子的话,他也许还不会自杀。”
  据说他是在看到8月3日《吉林日报》批判右派分子陆钦迟的报道之后自杀的。
  可惜永远不会有什么“如果”了。
  “一方面怀恨他坚持‘反动’立场,走上自绝道路,对子女不负责任;一方面又想他在旧社会供给我上大学,找职业的情形,留恋手足之情,有两个夜晚因梦到他的往事而惊醒”。
  “他过去骄傲自大、锋芒外露,常有伤害人得罪人之事,因而遭到某些人的忌恨。这次,他深恐别人会乘机报复,自己受不了,而出此下策”……
  唏嘘感叹之余,笔者还查阅到《新东北人大》1968年4月20日第六期上面的一段文字,披露当时为丁则良罗织的“罪名”:“丁则良,是个叛徒(对在运动中的自杀者,均以‘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畏罪自杀’称之,视为叛徒——笔者注),先后在国民党宪兵团、扫荡报、美国新闻处、B.B.C电台等处工作,进行许多罪恶的反革命活动。1952年到我校(东北人民大学)后,一直与党闹对立,并同余瑞璜、徐利治合谋组成反党集团,企图夺取学校的领导权。反右后,被划为极右,1957年8月畏罪自杀。像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叛徒、大右派,理应受到党和人民的严厉惩罚,但是在匡贼(指匡亚明,曾任吉林大学校长兼党委书记,贼:文革中的流行词语,指窃国篡权之意——笔者注)这个大叛徒、大党阀的黑伞掩护下,竟留了下来,且纵使他、提拔他。匡来校后,就支持他反历史系党总支,支持丁办《史学集刊》,树立丁的反革命权威,用心何其毒也!更有甚者,丁畏罪自杀后,匡贼同类相伤,慷国家之慨,给丁大办丧事。并对其女儿说:‘你爸爸如果不死,也不一定成右派’。匡贼同叛徒、右派是一丘之貉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这本“向党交心”资料《汇编》长达520页,几乎涉及东北师大各系所有非中共教授、副教授和讲师(具有“右派”身份的除外),他们以最虔诚的方式向党忏悔“错误”甚至“罪孽”,客观上反映了1957年反右之后,知识分子的噤若寒蝉和心有余悸。当然,这些执教者与此前被划作右派的那类人有了明显的界限,故在《汇编》中以“检讨”、“交心”的方式与右派们的“坦白”、“交代”加以区别,并以此作为对“划清了界限”的执教者们的评骘。在知识分子成堆、相互倾轧訾议的校园里,带有“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胎记的教师们,其境遇可想而知。丁氏兄弟的经历,正是教师们的真实写照。
  责任编辑 杜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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