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长假

作者:卢岚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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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西单那儿的电影书店买什么《西方现代派电影剧作选》,就足以让四季对他的崇拜更添一重。这本《剧作选》现在跑哪儿去了?怎么从来没在家中看到呢?四季几乎要脱口而出地问上一句,还是忍住了。一问,就会扯出许多“婚姻使人庸常”之类不解决任何问题但会伤感情的高论来。
  电影非常好看,画面音乐帅哥美女都完美极了。四季一直大睁着眼睛,一个画面都没错过。徐丰也看得很专注,四季用眼角瞟到的。
  走出电影院,四季还沉浸在天衣无缝的功夫世界和伤到肺腑的儿女情怀中,两只手紧紧握着徐丰的手,两腿软软地往前走。
  “徐丰,你没发现他们在逃亡的几天中什么东西都没吃?”
  “这种情节还需要表现吗?那要不要表现他们拉屎撒尿啊?”
  “那是不一样的!徐丰!有没有拉屎撒尿不影响剧情,如果不交待他们这几天有没有吃东西,我就一直在为他们担心,而且还会影响到他们是不是有力气打斗啊!这是会牵扯到整个电影的可信度的。”
  徐丰歪着嘴角笑话:“整个一个电影都是上天入地飞檐走壁的,从根儿上就没有可信度嘛!在功夫片中追求真实,你也太好玩了吧?”
  四季急着要表白,但是又立即感到自己说得很抽象,徐丰根本不可能听明白她的意思:“我可以接受武侠电影在空中飞来飞去的这种不真实,但是我不能接受一秒钟前发譬是向右歪的,一秒钟后却向左歪这种不真实。”
  果然,徐丰闭着嘴巴,不搭理她了。四季心里还是堵着,晃晃徐丰的手:“你明白了吗?我说得对吧!还有,既然他们都会飞,干吗不直接飞上墙或者飞上树,干吗还在泥泞中跟人没完没了地打啊?”
  “你看看周围,”徐丰指指一同散场的人群,“谁跟你似的提这么傻的问题,连孩子都问不出这种傻问题来。”
  可是两个人看电影不就是为了热烈地讨论吗?否则干吗要一起看?四季真气徐丰的这种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在话下的神情。这下,原来打算再劝说他一起参加同学会的念头全跑了。不去就不去,去了大概他也只会无语旁观,徒增自己的尴尬。
  终于等到同学聚会这一天。熬过了无所事事的上午,希望养精蓄锐但是根本无心睡眠的中午,下午四点,化了淡妆的郑四季从家走出来。墨绿色的低领开襟麻质上衣.浅灰带绿色细条纹的一步短裙,半高跟黑色皮鞋,简单,明朗,而且,从镜中看去,四季觉得还很亮丽耀眼。四季不愿意让公共汽车把自己弄得尘土扑面,混浊不堪,便招手拦了一辆出租。坐进车里,腰背端端正正。除了告知地点,也不与司机说别的,脑子里有点真空,像考试前坐在座位上等待老师发卷于时的那种状态。那种状态,中学时体会过无数次。一旦把卷子握住,展开在眼前,真空的大脑又会瞬间恢复活力,高速地转动起来。
  这是国庆的第三天,路上却不堵,与平时相比,甚至可说是空旷。在这么空旷的街道上,在只能听到车轮摩擦声的寂静的座位上,四季突然有些不对劲的感觉。这是去参加同学会吗?气氛如此凝重,心情有些不安,到底是什么在作怪?四季隐隐地能看出那个使她不安的症结,但她不愿意细想。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只会更加落寞。四季扭头看街景。汽车嗖嗖地掠过梧桐树、红灯笼、广告牌、大横幅,郑四季看到了前边那片橘黄的楼群。蒋岩就住在其中的几扇窗中,四季没去过蒋岩的家,但是知道他住在这个很著名的小区。四季突然涌出一个主张,一个根本就不是她自己发出的命令,她说:“师傅!停一下车。”师傅将车靠到马路牙,四季掏出手机来拨号。拨通了号,听到了那边“嘟——嘟——”的呼唤,四季突然如释重负,仿佛之前一直都是泡在泥浆之中。
  仿佛是五分钟后,蒋岩迎着四季跑过来,他的白衬衫真使人惊讶,四季从未在办公室见到过穿白衬衫的蒋岩。他总是浑身上下的休闲,从不拘束自己,因此也没有给过四季崭新如朝阳的观感。虽然他是亲切的惹人喜爱的,但今天的非同一般的装束一下子就撞了四季的心:他用了心思。他是真懂得体会、体贴人啊!
  “谢谢你!没想到你真肯来帮我这个忙。”四季推开车门,对蒋岩道。
  蒋岩侧身坐进来,胳膊上还搭着深色西服。四季又被感动了,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按了按蒋岩的手背:“你怎么这么好,蒋岩!”
  “别,你这么说,我会得意忘形的。”蒋岩用另一只手轻拍了一下四季的手,以作回报。
  车继续往前开,四季说过了方才的两句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平常有说不完的话的蒋岩也不语,好像时间是接着长假前一晚的聚餐桌上。
  凤凰大酒楼很快就矗立在郑四季的眼前,门口停着不少车,几个保安正手忙脚乱地调遣着车辆。进了门,门卫告诉他们,展翅厅在四层,往右拐,坐电梯上去。蒋岩摁按钮,用小臂稍稍阻挡一下电梯门,让四季先进,蒋岩摁下“4”,电梯门悄然合上了,然后他看着四季说:“四季,真漂亮!”他的眼神告诉四季她今天确实很漂亮。同时,四季感到异样的是,蒋岩称呼她“四季”,而不是通常的“郑四季”或者“小郑”。也许这正是蒋岩的细腻之处吧。他已经进入规定情景,开始扮演起郑四季的丈夫的角色了。作为一个丈夫,正是该这么称呼自己的妻子吧。四季收敛起肆无忌惮的想象,竭力把自己的情绪往平静处拉。
  “哗——”的一声,刚站定在展翅厅门口,里边的喧嚣人声像一个大浪扑来,把四季笼住了,罩住了,没过了她的头顶。里边的人们看到了四季和她的丈夫,有人大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有人马上反应过来,高声尖叫欢呼,有几个女人跑上前来,拥抱她,有几个男人在敲玻璃器皿,哇里哇啦地嚷。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反正他们是在用高涨的热情欢迎四季。他们已经用同样的热情欢迎了每一个在他们之后来到这儿的人。郑四季的血液在身体各处飞快地奔流,她立刻感到热气从每一个毛孔向外冒,脸庞一定已经兴奋得通红,已经被大脑遗忘的身体被人拉下,摁在了长沙发上人群的中间。那些面孔,过了二十的面孔,还没来得及一一分辨。只能粗略地感觉到有的人化了浓妆,像戏剧人物;有的人毫无修饰,像一张白纸;有的人头顶稀疏荒凉,让人难以相信跟自己同龄;有的人还长着一张娃娃脸,在皱纹的对比下展露出滑稽可爱的神情。时光,十五年的时光,一下子就把它用这种至高无上的力量造就的活生生的标本摊开在眼前,让人恍恍惚惚,似真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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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场的喧闹如果不是人们肚子的提醒,可能会永无平息之时。此刻,这一个屋顶下的四十多人开始稍稍降低了一些分贝.纷纷取用东边一长溜的自助餐了。郑四季也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寻找蒋岩。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他穿上了西服,洁净的白衬衫仍显露出来,特别引人注目。蒋岩正与一个高大的男人聊着,现在还不知道那人是四季的同学还是同学的丈夫。看蒋岩,他是“郑四季的丈夫”,可跟人聊得像是“郑四季他们班的班长”。四季走上前去,“嗨”了一声蒋岩,又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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