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茅台故事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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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你。
这种从容的气度,让无事伤悲中的我浮想联翩。我想到了酒如其人,有各种各样的性格,但我从未想到过酒也会有气度,有引而不发的王者的力量和风范。我最后是肃然起敬,直到现在,我还坚持认为,茅台酒里,有东方文化的精神。所以,它能成为国酒。
过了很多年,我还在想起和名酒们初相遇的情景。那种新鲜的刺激,已经越来越远了。我和朋友们,也再难有那种结交的情怀了。世界上有很多酒,如果没喝过,也不必再喝,世界上有很多人,如果不认识,也不必再认识。我现在的想法真是颓废啊。
敬而远之的寂寞
桑 克——黑龙江诗人、记者
我不能喝酒,这是由来已久的,全因体质的关系。每逢宴席,我都会坚拒,不知我者谓我倔强,知我者则帮我游说。但我也有意志薄弱之时,不好拂扫众人兴致,勉强饮之。喝过之后,渐渐全身酡红,双臂灌铅,再辅以腹部酒浪翻涌,一时疼痛难忍,遍地狼藉。数次折腾之后,我往往抱臂直至天明。风雅是一点没有的,其中辛苦只有我自己清楚,实在难以言表。
诗酒共谋,这个传统我早已知之。饮者留名于我只是奢望,但解忧遣愁却是事出有因。那时我落魄京师,衣食窘迫,彷徨四顾,不知何地是今日宿处,常购二锅头饮鸩止渴。而众友偶然相聚,悲欣交集之际,无以为乐,只能以诗下酒。现在想来似乎有些浪漫,然而那时却是愁深似海,几无解脱。待我移居边地之后,生活日益安定,情绪随之好转,这才以酒待客,不曾想其欣喜何如!同样是酒,境界迥异,正如瞽目剑客所云: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人生何曾不是如此?
我与杨氏新婚,聊备杯酌。社长谷南泉慨然出席,赠送茅台一樽并银质酒具一副。言道,此酒为西南相赠,储存有年,不曾消耗,今馈此酒,愿新人相互珍重。我觉礼物珍贵,爱不释手,藏之弥深。某岁新年,想起老父戎马坎坷,无以为敬,便以茅台孝奉。老父饮酒半生,抚摩乳白瓷瓶,喜不自胜。我以为,这正是它最好的去处。此后,我只在酒桌与其偶逢,如同故友,虽然望望而已,闻闻而已,但却早已心领神会。
我常言,不能饮酒,不仅失去诸多乐趣,也失却几回结识新友的良机。其实我是贪图热闹的人,无意间却如此安静。这是性格使然,抑或命运使然,不得而知。但我深为自己惋惜。大约此生,只能敬而远之。想想那些酒徒前辈,他们或许更加寂寞。
昔时酒为诗兴,如今又为诗助,我怎能不喜?我虽不饮,但却能亲身领受它的善意。我曾因诗而获酒褒,在这里说声谢谢,代己也是代诗。但我并未就此知足,而且生出额外的希望,希望这善意不断加增,无穷无尽,以能惠及更多的爱诗者。我第一次喝茅台是二十四岁那年。
两瓶茅台
冻启文——湖南自由写作者
在中国,茅台是酒的极限。别说喝,那时看都难以看到的。我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才搞到两瓶茅台,当然不是给自己喝,是送礼的。那时我在乡下中学教书,一门心思想调到县城,县里主管文教的书记对我也比较赏识。我拎着这两瓶茅台去找他时已经是年关了,拜年是个不至于让我太尴尬的借口。
他一开门,就看见了我手里拎着的东西,我的心突突跳了起来,怕他把我拒之门外。我感觉他好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让我进了门。我诚惶诚恐地把两瓶茅台放在一个角落里,连坐都没敢坐就慌忙告辞。我想尽量缩短这让我难堪的时间。可刚一转身又被他拽了回来,我立刻就感觉到了他手臂的力量。在县里,这是个有魄力、有胆识的领导,我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副豪爽的、耿直的面孔。他张了张嘴,我想他就要骂我了,他就要我把刚拎进来的东西拎出去了,可是他却不动声色地问,你喝过茅台没有?我红着脸嗫嚅道:没、没有。
他说那好,把你拎来的茅台开了,我做饭菜,你出酒,咱俩——喝!
我有些感动。应该说这是个极有智慧的领导。他给我的自尊留了一点余地,又把一件双方都感到有些尴尬的事巧妙地化解了。我想,很多像我一样卑微的人肯定也有过送礼的经历,也肯定不止一次遭受过拒绝,但未必都像我这样幸运,一件可能很残酷的事,能够得到这样婉转而又充满人情味的转化。我也第一次品尝到了茅台的滋味,我感到这每一滴酒都充满了微妙的感觉,我想一个人一生哪怕只喝过一回,便一辈子记住了这种液体,温润,细腻,柔软而灵动,在口中总也浓香不散,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缠绵。这时我听见他意味深长地说,茅台是国酒,你看这酒多纯正,多透亮,连一点杂质都没有,好酒啊,喝这样的酒,是要有境界的,心里不能有杂念,这样才能喝出真正的味道来。
酒也徐徐,话也徐徐。杯中之酒,像泉眼里的水静静地闪着清纯的光泽,澄明透彻天人、合一。或许,这就是酒的最高境界。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听见过,酒液在体内流淌的声音。有一种东西正在慢慢渗透我,我的内心渐渐趋于澄明,甚至搀进了某种幻觉,感觉窗外的天空都是迷醉的,醉了,却比不醉还清醒。我感觉到我们已经不是在喝酒,而是在两个地位悬殊的人之间找到了一种心灵沟通的方式。一瓶酒不知不觉就喝完了,还有一瓶,我一时犹豫起来,不知这酒是该打开呢,还是该给领导留下。我傻里傻气地怔着时,他已经走过去把酒拿过来,但他没有开,他把这瓶茅台塞进我手里说,这酒你带回去,给你爹也尝尝,他把你养得这么大,又送你上了大学,你也该孝敬一下老人家了。
我还能说什么,只好无言地告辞。在回乡下的客车上;寒风把飞舞的雪花吹得一阵阵扑向车窗,但我却没有一点寒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喝过酒,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心里仍暖融融的,这一种余味绵长的暖意,以前还从来没有过。回到家,我的农民父亲也刚从风雪中回来,浑身裹着一团寒气,一进门又是跺脚又是哈气。我父亲也爱喝酒,酒可以驱散农人身上的寒气和风湿。但他一辈子喝的都是那种零散的烧酒。他往酒杯里倒酒时,我挡了他一下,说,你老喝喝这个。酒瓶刚一拧开,满屋弥漫四散的醇香就让这个老酒鬼的鼻翼贪婪地翕动起来,他瞪大眼睛,像个孩子看着我手中的酒瓶,可他不认得酒瓶上的字,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得。但他知道什么是好酒,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就兴奋得嚷了起来,我的天,这是啥酒,可比茅台还香啊!
我在心里偷着乐。我故意问,你老喝过茅台没有?
我爹咋舌,嗨,那是我这样的人喝的啊,那是皇帝老子喝的啊!
他喝酒的神情专注而又虔诚,每次低头吮吸着杯中酒时,房间里立刻变得静悄悄的。我还从未看见他如此静穆地喝酒,一个乡下汉子平时喝酒总是喝得比较生猛,可现在,我感觉他就像在真正地品酒,他在品咂着每一滴酒的味道,这样的品味对于一个农人或许不仅是当时一瞬间的感受,而会成为他一生的记忆。他额头上、脸上的皱褶仿佛一辈子也没舒展过,现在也一根根地舒展了,两只老眼精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