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一张桌子的社会几何原理

作者:晓 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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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孩子的对手笑笑,他又问:“这种病有什么治疗方法吗?这是我特别想询问的一件事。”
  “抱歉,目前还没有,仅有的疗法也因人而异,大多属于尝试阶段。”沈明飞说。
  宋城听完有些失望,但是他想想又恢复平静说:“我也尝试过治疗。那是一种古怪的芳香治疗法。那种疗法一开始管用,后来就不管用了,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是积重难返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许这个世界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沈明飞听到这儿,无法接着再说下去。因为他到底还是小。他现在还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最终要面对的那一件事。
  “我甚至有一个想法,我可以成立一个睡眠拍摄基金会。以后你们任意去拍,只要再发现我们这一类人,你们可以向他们支付高额的费用。表面上算是报酬,实际也就是做一点补偿,这样总会有人好受些。”宋城飘渺地思考着。
  沈明飞默默地听着。
  “算啦,又扯远了,我又开始不着边际了。”宋城这时醒悟过来,他笑笑说。“那么,不多说了。我还有事,总之谢谢你们工作室的到来。这次拍摄的报酬我的秘书会马上支付给你,下回我们法庭上见。”
  “好的,法庭上见。”沈明飞说。
  “请原谅,为了这个世界,为了这个城市我不能退缩。”宋城最后祥和坚定地说,他是在面对一个对手而不是孩子在说。
  沈明飞点点头,他像一个标准的对手一样回答道:“明白,谢谢您的真诚,我会把这些话转告大家。”
  清晨,在漱玉河上一条船顺流而下。葱郁的河水浩浩远去,河的两边青色繁茂,雾气弥漫。天空中飘着一点点小雨,这使空气中带着一股悠远的潮湿的味道。
  这次出游是林岚建议的。她和谢斌并没有目标,只是想往下游漂流,直到山的那边。他们在船头站了很久,雨落在他们周围。当船渐渐远离城市。渐渐深入自然之后,林岚才对谢斌说了第一句话:“胖子,真的有那股特殊的香气吗?”
  “不知道,很多人这么说而已。”谢斌回答道。
  “香气真的能治疗病痛吗?”林岚又问。
  “估计那就是个传说。”谢斌回答说。
  沈明飞回来之后,向大家转告了宋城的话,那些话又使每个人都想了很多很多。本来众人以为与宋城的接触仅仅是这个案子的插曲,插曲之后一定会展开波澜壮阔的音乐主体,可是现在这个插曲让所有的人们都犹豫了。因为,人们本打算用自己微弱的力量来抗击一个外部的强权,这种行动无论成功与否都会重述自己的生活,但是突然之间,强权消失了,宋城的陈述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们。他实际上与他们其实都面临同一个问题。
  这不是一个个人的问题。是这个世界这个城市的困惑,而这种困惑似乎永远没有答案。
  终于林岚再次开口了,她看看谢斌,然后问:“胖子,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谢斌说。
  “我们能放弃吗?”林岚问。
  谢斌摇摇头说:“不知道,如果我们放弃,很多人会说我们是因为怯懦与畏惧,而我们之前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毫无意义。”
  “可是人们不是也常说,宽恕是最好的报复吗?”林岚反问,“我们难道一定要打倒谁?其实。我们只要关闭过去许多门中对我们最缺乏善意的一扇就行,我们因此可以更好地走向未来。”
  “所以,我们目前面对的问题是一个正义第一性还是和解第一性的问题。这太哲学了。”谢斌说。
  “你自己难道就没一点倾向?”林岚问。
  “说不清。”谢斌再次摇摇头。他想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又说:“很多时候。人们选择说出真相,但是也选择宽恕。”
  “看来,我们永远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们必须学会伴随问题生活下去。”林岚最终说。
  几个星期之后,赵晓川与沈明飞也出现在漱玉河上。他们雇了一条船,船上装着一张石制桌子。在一块蒿草茂密的河岸,桌子被搬运工搬了下来,赵晓川与沈明飞跟着下了船。
  桌子上面有一只钢制的栩栩如生的苹果,它将终生镶嵌在桌子的中央。桌面是由非洲木化石制成的,整个面是倾斜的。那上面以一种古朴画法刻下了星流湾、格林小镇以及启望庄的简单图形。另外还有几条曲线。它们明显代表了漱玉河,而在河边还有一个人似乎在抬头仰望什么。
  赵晓川与沈明飞一起坐在蒿草之中,凝视着河岸边那张质朴却意味深长的桌子。
  “你后来是怎么想起来去接我的?”这时沈明飞问赵晓川。
  “是你母亲飞走之后,有一天,我忽然想起她曾经告诉我,她有一个儿子,在南方,所以我就去找了你。”赵晓川说。
  “这张桌子真的能给你帮忙吗?”沈明飞问。
  “不知道。”赵晓川说,“我只是想把日常生活中最普通的一件东西展示给她看,希望某一天她在飞翔的过程中能够看到我的良苦用心。”
  “为了这张桌子,你花的时间真是太长了。”沈明飞感叹道。
  “是,我在过去、现在、未来之中沉浸过多。”赵晓川承认到,“其实我后来才发现,任何一张桌子。无论它的过去与未来如何,它都会变成一条四条腿的鱼,游人此刻生活的大海。”
  “完全正确,这也是我的人生体验——”沈明飞认真地点点头,像专家一样评论道,然后制作二人组抬起头透过蒿草向远处望去,他们看到河流、山峦,还有生活依次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的眼前,就如同那张桌子面表达的一样。
  谢斌最终决定离开时去和彭博告了别,彭博当时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剪纸。他在剪一张世界地图,这表明他和普通人一样,奢望他能把世界掌握在手中。
  谢斌向他提出了辞呈,彭博有些不解地听着,末了他忍不住奇怪地问:“谢总师,为什么要辞职呢?一个人能够自由地想象未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而能用想象来工作这更幸福啊!”
  谢斌听了笑笑说:“彭老板,你说得当然不错,未来确实可以想象。但是我不太适合想象,因为我的想象不是来自现实而是来自病态,我要去治病。”
  彭博听了点点头说:“可惜,我连那种得病的机会都没有。”
  谢斌又笑笑,这时他看到了彭博桌子上的手机,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彭博:“你用手机没事吧?”
  “没事啊,怎么了?”彭博茫然不解地看着他。
  谢斌没再说什么,他想,是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事儿,这个世界上只要大部分人没有反对意见,很多事实就可以被当作根本不存在。
  谢斌走后,彭博并没有陷入想象危机。因为他已经适时地找到了替代者龙丽。在与龙丽的交往中,他无意中获得了一个寻找未来的新的方法,他开始热衷于支持各种画展,所涉及的画派也越来越多,不过这些画派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它们都是一色儿的现代派,一色儿的让人看完之后不知所云,却颇感意味深长。
  正是这一点对于彭博大有裨益。
  不久。彭博不出所料地在更大的范围举起“复兴未来主义”的大旗。他向公众宣称。要面向整个城市举办一个未来主义绘画的大奖赛,获奖者将成为他的一个项目的设计总监。这是一个成功的艺术策划,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业推广战略,城市里的人们由于对未来充满了渴望,纷纷踊跃参赛。他们带着自己的涂鸦蜂拥来到鉴别委员会热烈的报名,他们超常的热情迫使委员会不得不扩大场地拉长赛期。
  几年之后,星流湾与启望庄之间的空地终于盖上了房子。但这不是彭博干的,而是另一个房地产商的手笔。这一回是启望庄的农民先发制人,由于城市地价飞涨,他们合力赶走了画家,然后引狼入室,把那块空地与启望庄连在一起卖给了房地产商,他们要求发展的迫切心情任何人无法阻挡,而且他们最终也确实得到了实惠。
  彭博前进的道路发生了意外的转折,他并没有如同自己计划的那样一个接一个去盖未来小镇,而是转向了艺术收藏。
  有一次,林岚与龙丽在网上再次相逢。林岚问龙丽:“姐姐,你们现在还好吗?”
  龙丽回答说:“挺好的,我现在不当画家而是成为了艺术策划人,彭博是我的老板,这是之前谁都没有想到的,这就是未来。”
  林岚又问:“你是怎么把一个房地产商忽悠成收藏家的?”
  龙丽回答说:“这怎么是忽悠呢?是他自己愿意的。我本来也就是想卖给他画换钱吃饭,可是他在收藏的过程中发现,他可以通过这种手段永远追寻未来却永远活在现在。”
  “那他知道自己被拯救了吗?”林岚又问。
  “好像不知道,”龙丽回答说,“我的老板现在只想眼前的事儿,每一件事儿对他似乎都是新的,都让他应接不暇,而每当一个艺术展给与他未来的灵感之后,一个新的未来又在等着他。”
  精彩!这才是一个永不停止的未来学家,林岚听到这儿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深刻,它那么变幻无常,似乎从来都毫无头绪,但是最终,当人们回过头来认真观察,才会觉得它运行得那样丝丝入扣,那样准确咬合,那样完美无缺——
  
  [责任编辑 程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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