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9年第2期
“新人类”观察
作者:苗凡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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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新人类”对于信息的态度早已超出了工作和日常生活所应有的需求,所以,人们已经无法像对传统人群那样,根据谈吐去分辨其家庭、教育、职业背景。一方面,他们关心的东西有一定的趋同性,他们总能找到一些类似的话题,他们对生活当中出现的一种趋势性的、潮流性的内容总有着差不多的兴趣。记得有段时间,香港出了一本杂志,叫《Items》(品目),杂志曾在博雅商场放在柜台上供人免费取阅,杂志以提供专业的消费资讯为主旨,办得十分好看。开始,我以为它只引起了少数人的兴趣,后来才发现,它几乎引起了所有“新人类”的关注。至于他们是通过什么方式传递这一信息,只有天晓得。
在话题趋同的同时,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些别人不太关心,而自己特别关心的领域。按照他们的游戏规则,这部分知识一定要特别专业,专业到能背下许多无关紧要的数据、名称为止,而且名称最好是英文。所以,和他们在一起,你绝对不能提供那些似是而非的知识,那样很容易成为令他们取笑和鄙视的对象。记得有天晚上,一位记者朋友采访南海舰队回来,聊起采访的见闻,在场的一位小朋友很快接过了话题,谁也没有想到,他对这支舰队的舰种、总吨位、巡航能力、武器配备等了如指掌,结果,这位记者反而成了听众。据他说,这位从来没上过军舰的小伙子对南海舰队的了解不仅具体,而且绝对准确。
信息资讯在“新人类”的生活中到底占有怎样的位置?也许,我的邻居东东颇有一些代表性。如果纯看简历,东东的工作和信息没什么关系。东东今年21岁,两年前刚从一个由中学改成的中专学校毕业,在学校学的是旅游,毕业后换过几次工作,如今在一间公司里打杂,认真说起来,他的工作基本上不需要任何资讯。但是还在读中学时,东东就对各种电子电器很有兴趣,特别是对各种与信息有关的机器更是情有独钟。上学的时候,家里给他买了一个传呼机,工作以后,他用攒下的第一笔钱买了一部手机。去年又自己装了一部586多媒体,把父母前些年给他买的386给淘汰掉了。今年,深圳的电话公司推出了第二部住宅电话减半收费的政策,他又花钱在自己的屋里加装了一部电话,电话线进屋后一分为二,一头连着电脑,一头连着传真机。虽然经常听东东在电话里对别人说“你Fax俾我(英语夹粤语:你传真给我)”,但可以肯定,不会有太多的文件从这台传真机里吐出来。
东东没有计算过自己有多少时间花在资讯上,但只要了解一下他每天生活的内容,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他要看三份报纸,每天上午在办公室里看《深圳特区报》,其中的广告是他最关心的内容。周一和周四他要看《足球》报,足球是他的业余爱好。周四还要看《南方周末》,他通过这份报纸了解国情。他也看杂志,但只看进口杂志。他一个月大约要去两趟“博雅”,那里有大量的进口杂志,特别是有几种港台杂志他是每期必买。虽说杂志的周期要慢一些,但杂志有杂志的优势,杂志的精美、全面、深入,以及阅读时的那种气定神闲,都是不可替代的。另外,他还参加了一个读书俱乐部,那里可以借阅一些港台报刊。他有时会看电视,主要看卫视音乐频道Channel V和卫视体育频道ESPN、CCTV5,有时,也看香港明珠台的“930”。此外,就很难归纳他到底爱看什么。一般来说,他认为重要的事情他都会看一看,比如说他对选美不感兴趣,但香港选港姐、选亚姐的直播他一定会看,因为有些事情可以不喜欢,但不能不知道。
此外,他还有一项雷打不动的活动,就是每周要去一趟电子市场,去各个摊位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令自己感兴趣的翻版软件,体验一下潮流趋势。而占据他最多时间的信息通道则是上网,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都要打开电脑,去网上看一看,至于上网干什么,别人无从知晓,他自己也无意透露。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在网上的时间很多,因为他选择的付款方式是300元包月,不限上网时间。据他说,只要时间允许,他愿意通宵都在网上。在周末,他就时常用这种方式犒劳自己。
当然,做这些事情要花掉不少钱。每个月买报纸会花去几十块钱,买书买杂志会花去一百多块钱,读书俱乐部的会员费一个月要30块钱,手提电话约250元,电话费加拨号上网费用约400块,简单算起来,一个月的固定支出接近一千元。对于月收入只有两千多块的东东来说,这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支出。虽然有一种流行的说法认为,信息的高投入早晚会产生高额回报,但东东不同意这样的观点,因为他压根就不认为这是一种投资,他觉得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消费,它就像吃饭一样,你会认为吃饭是投资吗?
不会玩,不如死
“新人类”爱玩,不管肩上担负着怎样的责任,他们绝对不会牺牲自己的生活乐趣。
“新人类”会玩。爱玩算不上长处,但会玩才显得与众不同。
我有一位名叫大城的朋友,最近和他的“新人类”女友分手了。说起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大城一脸复杂的表情。这位老兄事业有成,身家不菲。按照玩笑的说法,顿顿吃龙虾都不成问题。没有想到,他和女朋友的问题首先就出在吃上。
一般来说,情侣约会,少不了吃饭。起初,上酒店,吃大餐着实让她满足了几天,可没过多久,她就厌倦了,她对于大城在约会上缺乏新意的表现有着显而易见的不满。后来,她干脆取消了大城的发言权,由她出主意四处寻味。今天是到某某小店喝汤,明天到某某餐厅吃粥,后天又到某间面馆吃一种特别的饼……每一种味道都很精彩,而价钱却是出人意料的便宜。最令大城叹为观止的是喝咖啡,原先,他们总是去酒店的咖啡厅或专门的西餐厅,可这位女孩告诉他,只要是在非繁忙时间,去麦当劳找个临窗的座位,看着穿梭的街景,啜着咖啡,感觉一样不错,而咖啡的价钱却便宜到只要6块钱一杯。总之,大城的感觉是,她好像上过一所专门的学校,专门学习这些古怪见识。
如果说吃的问题还能凑合,玩就有些令她不能容忍了。她看不惯大城每次去酒吧除了太阳啤就什么都不会点,看不惯他打保龄球时一点也不潇洒的姿式,看不惯他没有一样可以一展身手的运动项目,看不惯他对城中的新奇去处一无所知。说实话,她想教他,他也愿意学,但这毕竟不是短时间的磨合就能解决,最后两人还是分手,一了百了,大家各自回归自己。大城自我解嘲,一场恋爱让自己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一种“富饶的贫困”。
他们之间有条沟,虽然没有人给这条沟取一个恰当的名字,但许多从内地来闯深圳的知识青年都感觉到了,自己与深圳成长起来的青年之间有着一道很难跨越的鸿沟,这条沟的主要特征之一就是“玩”。对“新人类”来说,玩绝对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他们不仅要玩出新鲜的感觉,玩出专业的水准,那些城中最热、最酷的活动总是最先吸引他们的注意。玩是他们标定自身社会座标的一个重要内容。
对于“新人类”贪玩的特征,旧人类不仅在信息上显得闭塞,在观念上也很难认同,他们总认为玩是不误正业,是小题大作,认为一旦在非原则性的问题上表现出原则性的态度,一定会导致在原则性问题上采取非原则性的态度。然而,“新人类”的理解却是截然不同,他们觉得:如果你用专业的精神去玩,也许你就会在玩中发现你的专业。因为有了这样的理解,在深圳这块特别的土地上,一些千奇百怪的兴趣和事业都如同杂交水稻一般成长起来。
在这方面,西蒙无疑是位极具代表性的人物。他早年随父母移民深圳,算是在深圳长大的孩子。他在深圳大学受过正规的大学教育,毕业后分到了一间国营公司,因为工作比较清闲,他私下里总在开展着自己的事业。他开过面包店,倒腾过进口武器模型,染指过雪茄生意,代理过北京一家著名周刊的南方广告与发行业务,如今自己还开着一间一个人的小公司,业务据说开展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