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6期
五个半乌托邦
作者:[美]斯蒂文·魏因堡 著 秋 风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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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激动吗?如果我们飞快地到达某地,却发现它跟我们所来之处没有任何区别,这有什么好呢?未来,当每个人都能有钱有闲到处旅行时,人们当然可尽享旅行之乐趣,但问题不是这么简单。由于语言差异和国界线的分割,世界各地的不同文化分别代表着与其历史的宝贵的关联,也孕育着某种全新的艺术和知识创新的机会。但由于世界趋同的趋势,这一切却面临危机。现在我已经努力地解释了五种不同的乌托邦,那么,我是否能给出某种自己的乌托邦理想呢?当然这不是件易事。并没有一个简单的方程式可以告诉我们,如何完美地处理精英统治的危险与多数统治或自由市场之间的关系,或新技术所带来的机会与风险之间的关系。但我不自禁地仍给出我自己的乌托邦理想,当然它是很温和的。
我的半个乌托邦
绝大多数生产仍由竞争的私人企业进行,但将置于民主政府的监督下,这个政府则接受独立的法院的监督;这些公司仍可利用高工资以及地位、权力吸引具有特殊才能的工人和经理,利用红利吸引资本。但得到高收入的人只能保留一部分收入,他们如果不想把另一部分收入简单地纳税,就应该由他们自己选择,将其捐赠给博物馆、大学之类的机构,他们从中得到的回报则可能是道德的满足感,或者是歌剧院中的好票。这些非赢利机构把赠款用以投资于商业企业,最终由这些机构取代富人,成为工业企业的所有者。
你说这也太离谱了?不,从目前的趋势你就可以发现这是一种自然的发展。过去十五年中非赢利机构是美国经济中增长最快的部门。但眼下美国政治却朝着相反方向发展。我们放弃了我们消灭不平等的最锐利武器:累进的所得税,对所有收入征税,及遗产附加税。较高的累进所得税,如果辅之以慈善捐赠豁免,有很大的好处:可为博物馆、交响乐团、医院、大学、研究机构及慈善团体提供公共补贴,又可免于其为政府控制。慈善捐款税收豁免,是美国所特有的令文明事业获取政府支持,却又不会增加政府权力的手段。奇怪的是,这一模式却或多或少为斯蒂夫·福布斯和赫伯特·斯坦因之流的保守分子所反对。
对这一中庸的乌托邦,我无意投入巨大的热情去推销,因为我有点拿不准,如今的男男女女们是否会满足于某种爱、工作、自由、平等的个人化生活。人们似乎需要某种刺激点的集体的事儿,即使它具有破坏性,但起码能将他们从平庸的日常生活中拉出来。
二十世纪初,欧洲有钱男人的个人生活可以说是最舒坦的了:幽雅的咖啡馆、剧院、乡村别墅、基本上未受破坏的田园风光;在他们舒适生活的另一面,却是恭顺的妇女和仆人;为了照料他们的享受,出现了许多科学与艺术上的有趣创新。然而,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他们中很多人却为厌倦、迷惘感觉所折磨,1914年大战爆发令他们激动一番,就像“游泳爱好者跃入清流”的感觉。今天,战争当然已变得令人无法忍受。也许某一天,我们能找到一个更好的理由在太阳系进行殖民,不过这有点遥远——即使
那时,大多数人恐怕也要继续留在地球。我们能否改变我们自己,安于这种文明驯化的社会生活?行动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者试图改变人性的梦想,在我看来,是对科学能力的夸张。在《三姐妹》中,契诃夫让巴龙·图津巴赫来回答沃什宁的乌托邦梦想:
不错,我们某一天会乘汽球飞行,夹克的裁剪也会不同于今日,我们可能发现第六感,甚至可能开发它——这我也说不清。但是生活却是相同的——艰难、充满了未知数,也有幸福。再过一千年,人们也会像今天一样叹息说,哎,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呢。他们同样会怕死,不愿死。
面对新千年,我们可以分享沃什宁的乌托邦,但真到了评价确能改变我们生存方式的可能性时,无疑,大多数人会站在图津巴赫一边。
原文刊美国《大西洋月刊》2000年第一期,本刊编发时略有删节。
斯蒂文·魏因堡(steven weinberg)。任教于美国奥斯丁市的德克萨斯大学,1974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1991年获国家医学奖。著作有《最初三分钟》(1977)和《终极理论之梦》(1992)等。
秋风,记者,现居北京。有译著《拉美自由之未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