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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0年第6期

不可确定的羊(散文)

作者:黄 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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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枪打死了二十四只羊
  
  羊在草原的时候,尤其是和碧绿的草水红的花相映成趣的情况下,才显得那样单纯,富有寓言的意味。少年牧人的抛石器,以羊为内容的民间故事,以及狼和小羊,总是喊叫狼来了的说谎的孩子,都为羊的身世和背景铺垫了一层充满哀怜的成分。毫无疑问,除了狼爱吃羊还有人还有更多的东西都喜欢羊身上那股浓淡相宜的膻香味儿。那么羊呢?只有吃草的份儿,羊和羊之间形成的默契和混合,不是我们人所能理解的,那些随意被排出体外的油黑而浑圆的粪球,往往是不分彼此的,谁的嘴抵着谁的屁股都无所谓,嗅着同一种气味,自然而然排成杂乱而有序的队列,从这个山凹漫向另一处山凸,千百年了,羊走着一条现实主义的道路。那么羊步入城市就是另一回事了。
  是一个离天明还有相当一段时间的清晨。这样的清晨容易让人想到非人间的种种场景,羊就是这个时候自城市的边缘开始向城市进发,尤如驻扎在城边的部队,接到命令在天明拿下这座城市。因此,在城市的机动车辆都纷纷沉入梦乡的时候,羊的部队肃然而有纪律,谈不上大模大样,也谈不上小心翼翼,纷沓的蹄子在它们非常不熟悉的柏油路面上,叩击出零乱而有秩序的节奏。
  雾滂使街边的树影愈加浓洌,并且从树丛向四周散开,羊的出现有些怪异,像反穿着白色伪装衣的敌特,在黎明前的更黑的夜汁中,显出一种扎眼的白来,但这白是影影憧憧的,不确定的,如果你真的看清楚了白,羊的犄角大概已经抵到你的屁股了。
  吆羊的人,往往是上了岁数的维吾尔男人。他的喊声短促而勉强,总有痰音相伴。往往也看不清他的面孔,不套面子的皮大氅,厚厚的领子一直竖到两耳之上,他把羊皮穿在身上,因而和羊群一样白也和羊一样不怕冷。只有莫合烟的星火间或一闪,显出他浓郁的髭须,当然由此可以推想他有一双阴鸷的眼睛。
  羊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牛、马甚至骆驼们这些大牲畜都走过的路——这是通向城市屠宰场的路。所谓的屠宰场不过是在那条著名的过境公路旁用铁丝网和栅栏圈定的也是法定的大屠杀的地方。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经过无数次血的洗礼,红得发暗,有些名贵宝石的润泽劲儿;至于那些直接从肠肚里倾倒出的粪便中,还没有完全被消化的草屑,黄的绿的完全是混为一谈,可以看出草转化为血、肉、奶时的悲惨相。浓郁的血腥和冲天的恶臭并未因为天气寒冷的凝冻而有所减弱。但是羊们并没有预先知道这是死亡之旅,也并没有接到通知去奔赴一个性命攸关的约会,它们跟随着头羊,头羊在吆羊人的引领下,就像在夏牧场转场,或者由秋天进入冬窝子,完全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没有什么可担心也用不着费心地去猜想,只是这次的行动有些沉闷,从吆羊人的背影里就隐隐透出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气氛,羊们非常怀念在草原上高低不同的吟唱,即使谁唱错了一句,也不会有人笑话,羊们在城市只唱了一句,便被大街两旁的高楼依次传递来的回声吓了一跳,被自己的声音吓住这还是第一次。
  血腥和粪便的气味是一种信号,是一种不祥的信息。头羊站住了,所有的羊都停止了前进。吆羊人从怀里掏出被他的胸脯焐热的铜铃铛,但并不佩在头羊的项下,而是自己很有劲地摇动着,让人发出羊的铃铎之声,让羊听懂来自领导者的号令。于是头羊在望了望吆羊人之后,便默不作声地向前迈动了脚步,所有的羊们亦步亦趋。铃铎的声音四溅,铿铿然亦嗒嗒然,它遮掩了一切不祥的信息。
  ——但是,羊们坚决地在栅栏外的大门边立定了,不肯前进一步。那一峰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的骆驼,横躺在地上,像要表述什么而又含混不清,白色的也是大量的唾沫在它的唇齿间堆积横溢,怪模怪样的身体在被放倒之后,更显丑陋而无奈;还有一头犍牛,蛮横地将它的犄角来回摆动着,充满了傲气和挑战,但在它粗重肺活量极大的一声闷吼刚刚从喉管进出的刹那,它的喉管便被迅速切断了,缤纷的血是以声音的形式飞散到半空的,这容易让人联想到节日夜晚的焰火。犍牛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很坚决地轰然一声倒地,被它的身体掀起的尘土带着牛粪的气味经久不散,犍牛的眼睛睁得绝大,快要夺眶而出,充血的眼白,像已经露出曙色的天空。
  羊们从这一道不灭的眼神里领悟到了什么,它们开始不安,纷纷议论着眼前的一切,但没有一只擅自逃离。它们的首领魁岸而峻拔,略向后去但绝对直指天空的犄角,锋利而漂亮,就如同指挥官的佩剑一般,具有不可动摇的权威;而首领高高翘起的尾巴上,那一块被主人特意染红的地方,像朱红的大印炫示着它的部族。在太阳升起之前,所有的羊都要变成肉。
  人变得愈来愈没有耐心,脾气暴躁再不跟羊商量什么,有人开始用鞭子和木棍驱赶羊,痛疼的羊四散而去。还是吆羊人懂得羊,他黧黑而遒劲的手一把便攥定了头羊的犄角,那个硕大的熟铜铃铎被迅速安排在头羊的项下,顿时铎声訇然,光音四溅,四散的羊群嘎然收住步子,纷纷调转了头,朝向它们首领伫立的地方靠拢而去。这些羊们,这些年青的老者——眼睛清澈而灵活——阅尽了世间沧桑,但项下的胡须已显苍然之态,这是生命的复杂体,把衰老和青春集于一张脸,这该是最有头脑经验也最有热情活力的一群,但羊却不是。
  在它们的首领被带进屠宰场之后,追随着那顿挫的铃铎之声,羊们整齐地迈入了死亡的门槛。羊的执拗和信仰,来自于对它们领袖的崇拜,那不绝于耳的铃铎,终于喑哑了,它又回到吆羊人的怀中,倾听人类的心跳。
  太阳照常升起,被羊和大牲畜们称之为午门的地方,肉类在以公斤的计量方式进行出售。检疫人员标志合格的蓝戳,被照例印盖在羊的尸体最肥美的地方,那块紫蓝色,盛开在肉的土地上。
  女儿曾经给我出过一道脑筋急转弯的题,她神秘而急切的大眼睛仿佛隐藏着全世界唯有她知道的秘密。急转弯题曰:一个人只开了一枪,便打死了二十四只羊,为什么?
  我极尽了我三十多年人生经验而终于没能将脑子急转到正确的答案上来。
  女儿终于忍不住了:“告诉你吧,那人一枪打死了站在悬崖边上的领头羊,头羊掉下悬崖所有的羊不都跟着跳下去了吗?”
  我恍然。我愕然。我在女儿面前惭愧。羊啊,又总是与头羊有关的问题。
  
  羊与狼的定律
  
  在新疆,白色总令人陷入遐想。白色,必须是大片的,诚如西风翻搅漫舞的芦花,一望无际的棉田,垛入苍空的白云,抑或繁如星云的白蝶,弥天弥地的大雪,铺天盖地的羊群……这些只有在新疆才能看得到的大白色,构成了我们视觉以外的莽莽苍苍。几许悲怆,几许空朦,随便从中抽取其中几个个体的原素,便能搭配组合成很有意味的场景和颇具象征性的寓言。比如大雪和羊群。
  雪和羊谁更白,是一个无人深究的问题。是雪染白了羊?还是羊加厚了雪?雪的飞临,为羊群的生存背景提供了一种含混的深度,而羊群的咩叫,则为雪天雪地的旷野平添了几分寂寥。
  总之雪使清晰的世界变得含混起来。无所谓好恶,无所谓冷暖亦无所谓真假,一切美丑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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